若非冷笑一聲,「我同你還不是都撐下來了。」
春池笑嘻嘻,「我與你皮肉筋骨特別粗壯,熬得住。」
若非斟出香檳來。
「慶祝什麼?」
「可幸我們不是嬌滴滴,凡事需要人家照顧的人。」
「說得好。」
喝光一瓶好酒,若非說︰「春池,我快要結婚了。」
這本來是好消息,但是春池卻一愣,「同誰?」
「吳乙新。」
春池一時不能置信,一切像旋風一般,發生得太快。
而且,她剛才見過乙新,他一點也沒透露婚事。
若非問︰「怎麼沒意見?」
「你們兩人已商量好了?」
「當然。」
「世上的確有閃電式婚姻這回事。」
「你似不看好我們。」
春池賠笑,「我追不上速度。」
「你們外國節奏的確慢吞吞。」
「這倒好,萬一他生母出現,看到的是兒子兼媳婦。」
若非笑了。
春池回到自己的單位,輕輕吟道︰「你可知道,我總是在日暮時分,書影與書影之間,寧靜的悲哀里,最想念你。」
今日的繁囂都會,民生緊張,已無人擁有一顆千回百轉的心。
窗台上百合花已謝,仍透露暗香。
春池靜靜躺床上,心里有絲惆悵,終于還是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建築公司派員來勘察纜車徑地盤。
堡作人員意外,「你們還住這里?」
李建文理直氣壯,「又不是今日拆,限期未至。」
「仍有水電供應?」
「正是。」
堡作人員嘖嘖稱奇。
他們住在一層危樓里,而且悠然自得。
這會不會也是林若非寫照?她並不知道自己處境實際狀況。
春池去上班。
張醫生見到她說︰「咦,春池,仲尼正找你。」
張仲尼笑咪咪出現,「我來幫老兄檢查計算機。」
「哪一架計算機?」
「佷兒玩的袋中怪游戲機。」
「呵!」春池大樂,「小病人都玩這個,教我兩度散手,可與他們溝通。」
「你到了何種程度?」
「次次都輸。」
「我同你惡補。」
他立時取出電子游戲機。
「你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取得高分。」一邊講解,一邊示範。
春池贊嘆,「這種有變程序,不知由哪個天才設計。」
「實不相瞞,我有分參與。」
呵!小覷了他。
張醫生走過,「你們在干什麼?春池,七○一號病人在等你呢?」
張仲尼說︰「春池,我們再約。」
「好,一言為定。」
她匆匆趕去看病人。
張醫生笑問兄弟︰「怎麼樣?」
「一見鐘情,只覺她對生活充滿童真熱情,可愛之極。」
張醫生大笑,「加把力吧。」
那天,春池在醫院工作到深夜。
張醫生與她同時當更,他說︰「要不,在醫院休息一晚,要不叫仲尼送你回去,這都會一街罪惡,非得小心不可。」
「仲尼也要休息。」
「那麼我送你。」
車子駛到纜車徑路口上不去,張醫生嚇一跳,「春池,你的居住環境這麼差!幸虧立刻可搬進宿舍,你看,就在廢墟旁邊,小偷大賊均可自露台爬入,太危險了。」
春池但笑不語,輕輕話別。
真的,被母親知道了,不知多擔心。
若非還未睡,正在收拾行李。
她把雜物逐一裝箱,像是要搬家的樣子。
「咦,去何處?」
若非看她一眼,笑說︰「就準你一人往高處飛不成。」
「相處數月,倒是有點不舍得。」
「這所老房子不知做過多少年輕人的歇腳處,環境略好便搬出去。」
「若非,你搬到什麼地方?」
「去乙新公寓暫住,然後待他工作結束,一起赴美國定居。」
「你的工作呢?」
若非放下手上雜物,「我是游牧民族,那里有可安息的水邊便到那里,同你的優差不一樣。」
「今日好似事事針對我。」
「做文藝工作怎同醫生比,你的學歷便是盔甲與護身符。」
「記得卓羚嗎,她也做文藝。」
「前輩固然真材實料,可是更加鴻運當頭。」
「你考慮清楚了?」
若非坐下來,「看得出你是真關心我。」
春池不出聲。
「我對本行無比厭倦失望。」
「就因你有個對頭擅長利用肉身去換取報酬?若非,外國主婦生活吃重枯燥,家母每天光是收拾家居園子便喊救命,所以只生我一個孩子。」
若非笑了。
「喂,莫自火坑跳到油鍋去。」
「我深愛吳乙新,我心甘情願與他走這一趟。」
春池還能說什麼,只得攤攤手。
「你放心,我不會做伸手派,我接了好幾段稿件來寫,收入不多,但可以支付生活費用。」
春池松了口氣,戀愛時也要吃飯,別忘記這點便可。
「祝福我。」
「我由衷希望你心想事成。」
第二天在醫院里,春池接到乙新電話。
她立刻問︰「可是舊金山有消息?」
「不,仍然失望。」
「嗯。」
「春池,出來喝杯茶,有話同你說。」
春池笑,「邀請我做伴娘?」
吳乙新一怔,「什麼?」
春池立刻覺得不妥,實時說︰「出來再說。」
「下班時分我在醫院門口等你。」
那日比任何一日都長,永遠不到五時似的,叫春池心急。
五時正她便走到停車場。
吳乙新已經在等她,看見她吹一下長長口哨。
春池笑著迎上去,「有什麼重要消息公布?」
「我那份報告已經做妥,先回紐約,上司批閱後,便往赫爾辛基開會。」
春池狐疑地問︰「你要走了?」
「正是,向你道別,多謝你幫忙。」
「若非呢,」春池月兌口而出︰「與你共進退?」
吳乙新變色,「這里頭有重大誤會,她不是我的責任,彼此是成年人,大家都明白這點才可能發展下一步。」
春池這一驚非同小可,「什麼?」
「你好象不接受,春池,你太保守了。」
「不,這與我的人生觀無關,正如你說,這件事里有重大誤會,林若非親口同我說,你們將舉行婚禮,並一起赴紐約生活。」
輪到吳乙新嚇一跳,「我,結婚?想都沒想過。」
「乙新,我想你得立刻同她說清楚,請問你給過她何等樣的承諾?」
「什麼都沒有!」
「她又不是妄想狂,我覺得事不宜遲!你非解釋清楚不可。」春池急得頓足。
「我已講得一清二楚,我居無定所,收入普通,連自己身世尚未弄明白,怎樣成家?」
春池呆住。
可憐的若非,那麼聰明伶俐的女子,竟被自己蒙騙。
「我甚至不配擁有同居女友,她會獨守公寓沉悶至死。」
春池打了一個寒顫,凶險!稍一不慎,連春池就是林若非。
這次是若非做了替死鬼。
春池低下頭來,也許,吳乙新得到他父親不良遺傳,也許,成年人無論做什麼,後果自負,不能怪別人。
「你怎麼了,整張臉忽然縮小了。」
春池悲哀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舒服?」
吳乙新想伸手過來模她額角。
春池連忙退後一步。
「你怪我?」
春池不知說什麼才好。
「請相信我,我從未給過她任何虛妄的承諾。」
春池不想介入其中,又退後一步。
幸虧這時救星來了,停車場內忽然有人自車中探頭出來,「春池,我送你回家。」
啊,是張仲民那愣小子。
春池立刻對吳乙新說︰「我朋友來接我,祝你一路順風。」
她奔過去,開了車門,立刻跳上車,張仲民馬上把車駛離醫院。
一路上春池面色煞白,猶有余悸。
對若非說什麼好?惟有只字不提。
張仲民體貼地一言不發。
她若要告訴他,自然會和盤托出,假使不講,他得尊重她私隱。
黑暗中他不知那比他高大的男子是誰,不過看樣子不會與可愛的春池有瓜葛,她看見那人像見鬼一般,到現在還魂不附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