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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墙会说话 第25页

作者:亦舒

终于,他听见春池叹一口气。

“想不想喝杯咖啡?”

“请到舍下小坐。”

张仲民一句“求之不得”到了喉头又吞下肚子。

春池想得到第二个意见,便问:“老房子是否十分破烂?”

谁知张仲民回答:“旧是旧一点,可是多有味道,像巴黎拉丁区的公寓。”

又一次意外,“你在巴黎住饼?”

“公司想打开欧洲生意。”

“你谙法语?”

他立刻说了几句,呀,人不可以貌相,春池听懂了春天、许多、小心……等字。

“说什么?”春池好奇。

“春季会有花粉热,小心处理,许多防敏感药物会产生副作用。”

春池笑得弯腰。

仲民无奈,“我只会那么两句实用语。”

春池安慰他,“已经足够唬人。”

她准备点心招待客人。

在厨房里,无限感慨,谁会想到一个容易脸红,曾经叫她妈妈的年轻人会那样凉薄地处理感情。

而张仲民外形平实,却能时时叫她笑个不已。

外表真不可信。

怎么样叫小女孩当心?狼是狼,披着羊皮的也是狼,终身只能与狼共舞,只能在狼群中苟延残喘……春池歇斯底里地笑了。

张仲民进来取咖啡喝。

春池开口,“刚才停车场那个人,你也认得。”

“啊?”

“他是吴乙新。”

原来是他,“他骚扰你?”仲民关心。

“不不,他另外有女朋友。”

那么,仲民想,春池你为何脸色发青。

春池问:“他与你可算熟稔?”

“我性格比较务实,在年轻人中不受欢迎,与他只是普通朋友。”

这时,有人敲门,门外是若非,她神情并无异样,可是一双眼睛非常空洞。

她轻轻说:“啊!你有客人。”

春池约莫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过一刻来找你。”

若非退后一步,像一个影子,隐没在黑暗里。

春池转头,仲民已经取饼外套。

“明天来帮你搬家。”

“先谢谢你。”

送走客人,春池匆匆去找若非,但是她已经外出。春池再找到珍吧,亦不见人,只得回家休息。

一整晚惊醒,像是听见若非在哭,侧耳,发觉只是风声。

一清早她去敲门,若非惺忪地出现。

“几点钟?我才瞌眼。”

“昨晚找我什么事?”

“没要紧事,聊天。”

春池凝视她,若非改变了倾诉的主意。

“你这一两天搬?”

“是。”春池放下新地址。

“我也差不多这几天走。”

春池冲口而出,“走到什么地方?”

第九章

若非若无其事,“咦,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会跟吴乙新走。”

春池无话可说,站起来,“我赶上班。”

她不愿透露真相,春池不敢逼她面对事实。

下午春池心情略好。

新宿舍明亮宽敞,最重要的是,墙壁髹淡黄,静寂无声。

仲民笑说:“只得两件行李的年轻女子的确少有。”

“我不懂生活情趣。”

仲民不知多高兴,“是吗,正好与我一样。”

现成简单家具,一切齐备,春池松一口气,立刻向母亲报告。

“妈妈,你若来本市,可住在我处。”

连太太几乎落下眼泪,“呵,囡囡会照顾我了。”

但凡要求愈低的愈是好父母。

春池躺在沙发上,踌躇满志了五分钟,清醒了,跳起来,“我得回医院工作。”

下班后到经纪处办妥退租手续。

那中年人感慨说:“老房子说要拆卸足足三十年,终于期限到了。”

春池笑笑。

“老房子经历都会兴衰,人间悲欢离合,它若会写字,可写一本小说。”

春池觉得这个经纪十分有趣。

“你的芳邻也将相继搬出,李先生好象移民去澳洲,林小姐要结婚。”

春池说:“我还有点事,告辞了。”

深夜,她在办公室接到电话,“春池,我今晚回纽约。”是吴乙新来道别。

春池忍无可忍,轻轻问:“你肯定不是要结婚?”

乙新笑,“在未来十年内,我不考虑结婚。”

春池叹口气,“再见。”

“我会想念你。”

春池缓缓放下电话。

仲民来接她下班,不知不觉,他们的关系又有进步。

“下次同伯母通话,请记得提起我。”

“应该应该。”

春池心中牵记若非。

那夜她在新居休息,一夜到天明,完全没有醒过,只觉安全舒适。

一早,张医生到她办公室来,“我爸妈想请你吃饭。”

“哎唷,还未到时候。”

“你不想令老人家失望吧?”

“还有什么人?”

“仲民是最小弟弟,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三个姊姊,两个哥哥,大家庭,加上各人配偶子女,一共廿二人。”

哗,惊人。

“有没有吓怕了你?”

“我会先压惊再来,他们都像你与仲民那般易相处吗?”

“随和热情得多了。”

春池略为放心。

张医生并没有夸张。

张家上下老小均热情好客,亲切直爽,叫春池非常欢喜,几个侄子尤其可爱,春池一下子便与他们玩成一片,她特别喜欢一个叫子全的五岁近视小女孩。

张子全讲得一口好国语,会得朗诵李白诗篇,叫春池惊为天人。

张家相当富裕,家有厨子,菜式清淡可口,春池贪婪地想,为这一头现成温暖的家就该对张仲民另眼相看,她走运了。

“每星期我们都聚会一次,春池,欢迎你加入。”

“我一定来!”

“下星期做蟹肉小笼包你尝。”

馋嘴的春池感动得鼻子发红。

散会后仲民送春池返宿舍。

春池说:“拥有那样的父母兄弟姊妹真是福气。”

“我也知道。”

春池心想,有人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唉。

“家母只生我一个,幼时无伴,所以我有自言自语习惯。”

“独家子一定寂寞。”

“一直不甘心,时常哭诉,希望有弟妹,并替他们取了名字。”

“叫什么?”仲民好奇。

“妹妹叫比亚翠斯,弟弟叫阿伯拉罕约翰。”

仲民啊一声,“真是好名字,将来不如给子女。”

春池倒是没想到,噫一声不语。

饼两日,张医生带了精致漆盒盛的食物给她:“这是你喜欢的醉转弯及笋丝炒肉丝。”

春池称赞:“这盒子太漂亮。”

“是外婆的嫁妆之一。”

春池暗呼不妙,这里边有深意,爱男方的家人固然好,可是不爱男方,光是爱他的家人,就有点不妥。

“我们一家对你有异常好感。”

“谢谢。”

“子全说,再有同学嘲笑她是四眼,你会用拳头教训他们的鼻子。”

春池简单地答:“是。”怕什么承认。

张医生笑:“子全的爸妈说谢谢你。”

春池庆幸在家以外找到了家人。

终于融入新环境,如鱼得水。

一日,在家中打报告,有人按铃。

春池猜是隔壁女佣来借油盐酱醋,离开工作桌去开门,外头站着的却是林若非,俏丽的她神情自若。

春池十分意外,可是立刻拉着若非的手,“什么风吹你来。”

若非答:“西北风。”

恢复了尖刻,真是好事。

“请进,吃过饭没有?”

若非却说:“老房子已经动工拆卸了。”

“啊!我得到地盘去拾砖头,卓羚姨嘱我替她保留点纪念品。”

“你们真有闲情逸致。”

“近况如何?”

“在家接散工来做,勤力点,生活尚不成问题。”

家,春池不敢问是谁的家。

“春池,有一件事想你帮忙。”

春池看着她白?的面孔。

“你做不到也不要紧,千万不要有压力。”

春池略为紧张,“你请说。”

她一口气道出来:“父母的家?不下去了,我想在你处借住半年,待元气恢复就搬出去,我答应你,我会静得像只老鼠。”

春池以为还有下文,可是若非已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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