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深意宋孝德相信阮流苏听得出来,谢老二更相信她一直在等着宋金龟这句话。他故意在旁边激她:“去吧去吧,你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嘛!丑媳妇终须见公婆,你最喜欢这样了,这样才能满足你的安全感。”
阮流苏出神地望着他,出神地握着手机,出神地听着宋孝德在电话里说:“我知道这样可能太快了点,但流苏,我觉得感情不是儿戏。我们都不是玩爱情游戏的岁数了,我希望的恋爱是婚姻的起点,我希望你能得到我父母的认可。如果你觉得还需要考虑清楚,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不过过些天,我要出差,去国外一段时间,所以我想在走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你看……”
他絮絮叨叨,以不符合他一贯理性、成熟的风格说了很多。阮流苏只是听着并不出声,一双大眼紧紧地锁定谢传云的脸,他仍旧是那派玩世不恭、吊儿郎当,一切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没问题,你约个时间吧!需要我带礼物吗?”
谢传云的表情在听见她的答复那一刻突然生变,他怔怔地看着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也有过一只金龟约她回家见父母,可每到这一刻她都会犹豫不决,最终对方以为她并不想继续深入交往下去,于是放弃。
他以为这次也会如此,他以为她到底还是无法彻底割断从前,他以为他们之间有用不完的缘分。
他以为……
在他的以为中,阮流苏挂上手机,一路自言自语地走向厨房:“做我最拿手的小甜饼当礼物吧!那可是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呢,宋孝德也说他妈妈对我自制的甜饼赞不绝口。”
她走向厨房,她打开冰箱,她拿出面粉、黄油、女乃酪、各色干果,她把面粉倒进玻璃碗中,她往碗里加入清水,她取出搅拌器……
她以为他会出声阻止她;她以为这一次他会嫉妒地抱住她;她以为他们之间总还有最后一条退路;她以为……
她没有回头,没有看他的脸,没有看透他的失落与伤痛。
她看着前方,他看着前方她的背影,时间回到了过去,他们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看不到彼此最真实的表情。
第3章(1)
谢家的晚餐与平日并没有什么差别,若说区别,有一点,往常穿梭在餐桌边帮大家搞这样递那个的阮流苏不在。取而代之的,桌边多了一个这个钟点本应该在自己的餐馆忙碌的谢家老二。
“今晚餐厅歇业吗?”阮青萍很意外谢家二少会留在家里用餐,并且亲自操刀。不过难得有这么好的口福,她很享用。
谢老二针对每个人盘子里的食物,做了不同的酱料,“餐厅有厨师,我不在,他们也会看着。偶尔我也想放松一下,让家人尝尝我的手艺。”
他的话让众人侧目,这口气、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像他们熟悉的神经紧张,且要把所有人都折腾得跟他一样神经紧张的谢家老二啊!
谢小仨嚼了满口的和牛嘟囔着:“可惜流苏不在。”
谢老二拿着叉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而后凉凉地丢出一句:“她活该。”
谢家老爷顿时就火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流苏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你不感谢她,没事干还找茬跟她吵,幸而流苏脾气好身体好……”
“爸,这跟身体好有什么关系?”小仨很茫然。
“身体不好的早给他气倒了,流苏多不容易啊,一直撑着身子给他气,光这一点就非常人可以做到。”
谢老二嗤之以鼻,说得好像阮流苏练好一身体,就为了给他揍似的,他简直就成了欺压女性的匪首。
谢老爷子不停地感叹流苏如何如何不易,如何如何难得。说得谢老二忍不住驳了句:“她是我们花钱请来的管家,看在那么高薪水的分上,她当然得忍我,谁让她是管家……”
他话说一半,蓦然住了口,有点心虚地望着站在廊厅里,身着华服的那个人。
“你……你回来了?好……好早啊!”
阮流苏将手袋交给一旁的佣人,慢慢走到桌边,“我是管家嘛!当然要在上班时间好好工作。”她转头看向小仨的餐盘,“今晚你吃得还蛮多嘛!”小仨这个挑食的家伙,家里几个厨师都被他折腾翻了。
“嗯,今天二哥下厨,东西很好吃。”这小子转向他一向自命风流倜傥的二哥,“二哥,你干脆不要去餐厅了,每天做东西给我吃,我付你工钱。”
“请问你拿什么付?”谢老二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家小弟,“谢小仨,如果我脑子没坏,你还在上学,是吧?”
“可我有遗产。”谢小仨指指挂在正厅正面墙壁上那幅气势如宏的书法——
遗嘱
本人谢上智于神志清楚、身体健硕之今日郑重立下遗嘱,我死后,我所占集团股份、不动产、古董、珠宝、名车等全部财产累计之后如下分配:我女谢宠儿、幺子谢小仨各得百分之二十,长子谢奇烽、次子谢传云、妻阮青萍、前妻姚瑞拉各得百分之十五。
不得异议,特此说明,完毕。
谢上智本人亲书
某年某月某日
“你看,我有百分之二十的遗产,比你还多,足够付钱请你给我做饭了吧!”谢小仨很得意地摊开双手。
谢老二好笑又好气地扫过一桌子家人,都说他是神经病,其实他们这家人都有毛病。
有谁会在自己尚处壮年时就立下遗嘱,还堂而皇之地挂在客厅里,让人当书法欣赏。又有谁会当着自己亲爹的面,声称要拿遗产去换几顿可口的饭菜,对象还是同样拥有遗产继承权的二哥。
“不好意思,谢小仨少爷,本二少不屑你那点钞票。做菜是我的兴趣,不为钱。”
“不要钱做给我吃?那当然更好了。”
扮俩讨价还价吵得浑身是劲,都未留意那个打扮得好像大家小姐的阮小姐静悄悄地取了餐盘,拿了刀叉,静默无声地把谢老二和谢小仨盘子里的吃食移到自己的碟子里,安静却努力地大吃起来。
那两位大少爷忽然发现自己的食物人间蒸发,这才停止嘴仗,把目光调转到掠夺者的身上。
这当口唯有流苏的亲人方好开口,阮青萍拂开她面上的垂发,尽可能装作无意地说道:“你不是去宋先生家了嘛!没有在那里用餐吗?”
“吃了,但我还想再吃一点。”她很仔细地咀嚼着、吞着、再咀嚼。
她都这样说了,大家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向来承受不了压力的谢老二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手伸进裤兜。阮流苏只是瞄了他一眼,“不要打电话给他,什么也别问。”
他拿在手里的手机又放回兜里,她还真了解他。重新坐回到桌边,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盯着她努力吃的脸。
“我来说个笑话吧!”
谢老爷清了清嗓子,作为一家之主,觉得到了必须他站出来的时刻,“有个人很吝啬,家里发现老鼠他不舍得花钱去买老鼠夹,就去邻居家借。他又不舍得面包,便拿了一张画满食物的广告单放在夹子上。结果第二天一看,老鼠夹上放了一张老鼠的照片。”
围着餐桌的众人全都静默地盯着那个说了一个冷笑话的人,撑不住了谢老爷自个儿先预演式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就像春节联欢晚会带场的那种笑声,在谢老爷的努力下一桌子的人,除了阮流苏全都很给面子地大笑起来,虽然笑得很假,但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努力。
突然阮流苏的手机唱响那首《如果爱下去》,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只是瞄了一眼手机来电显示,便毫不客气地关掉手机,让铃声彻底断绝。众人的目光追随着她,只见她走向厨房,对着佣人们招呼:“先生太太都吃好了,可以收拾餐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