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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夫子 第16页

作者:于佳

“你可能不知,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康熙帝在前往热河巡视途中,廉亲王原该随侍在旁,但因当时恰是其母良妃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前去祭奠母亲,未赴圣上行在请安,只派了太监去康熙爷那里秉明缘由。

“这原也没什么,只是不知谁从中作梗,竟在廉亲王命太监呈给康熙爷的礼盒中放了两只将死的老鹰,康熙爷盛怒,认为这是廉亲王对自己的诅咒,当即召诸皇子至,责廉亲王,我至今仍记得康熙爷训斥之语——

“‘八阿哥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当初二阿哥被废确是廉亲王搜罗罪证,当时可谓一大功,然事后康熙爷的态度,你也看出来了吧!在康熙爷心中,废太子于廉亲王那就是主子,奴才背叛了主子,即便主子有罪在先,奴才也不可原谅。

“康熙爷那时还说‘自此朕与胤鶴,父子之恩绝矣。’可见康熙爷于廉亲王是早有不满,后来虽复起用,但心结在那里,想抹也抹不掉了。何焯就是深知康熙爷这一性情,所以才没有扯上廉亲王,宁愿独自承担一切。”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大姑娘却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润千在牢里等着皇上发下秋后问斩的旨意?”

不,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何焯去死,宁可牺牲掉自己一生幸福的何夫子指天发誓,她绝不会看着他去死。

“惟今之计,只有去求一个人了。”

“谁?”

“雍亲王——四爷!”

第7章(1)

“身为包衣,你何夫子也算胆大的。竟然跑到主子跟前,替八爷的门人求起情来。”

雍亲王冷笑着睇向何夫子,她面上倒是坦荡,冲主子一个劲地示好:“何焯虽在廉亲王府里做侍读,那却是圣上的恩典。”

雍亲王叫人扶她起身,“不管你怎么为他开月兑,在众人眼中,何焯就是八爷的人。”

“可查抄何府的官员却是四爷的门生,还请四爷如实便好。”

如实二字谈何简单?

雍亲王沉吟片刻,半真半假地问道:“夫子啊,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何焯投了八爷门下啊?”

何夫子笑说:“何焯乃一介文人,他不是政客,不懂政治上的谋略,可我……却不傻。夺嫡之争,稍一偏差,便是灭顶之灾。我已经覆灭过一次,损失惨重,决不会再错第二次。”她之所指,想那雍亲王心下当明白。

雍亲王默然,端茶送客,不几日的工夫雍亲王便呈明圣上——

“臣彻查何焯悖逆一事,搜集来往书信书籍四千五百一十九份,未见任何犯上之语,并查出何焯退还吴县知县赠送金钱的信稿一封,可见其实乃清廉正直之人。”

雍亲王的“如实”让何焯走出了大狱,圣上对其发还书籍,仅免其官职,仍留在武英殿任职,并特意昭告明示,表彰其清正廉洁。

一时间何府又人来人往,何焯光是招待答谢这些来道贺的友人就一连忙了好几日。这一日刚得了闲,大姑娘正想跟他说,他能蒙大赦全赖何夫子。话还未出口,何焯却被恩师李光地拉了去同赫楼,恩师特意备下酒宴为他庆贺。

一干人等酒足饭饱,何焯直到三更方返回家中。

他敲了半天门高喊着:“大姑娘,给开个门啊!大姑娘——”

门从里面打开了,透出的不是大姑娘,倒是一张久别的容颜,“夫子?”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他以为那日一别,他们再无见面之机,“你……你是担心我,特意跑来的?”

何夫子见他浑身酒气,忍不住掩住口鼻,“我不担心你,我知道你会出狱。”

“呃?”

“是何夫子去求了雍亲王,你才得以出狱的。人家啊,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到现在你连个谢也没表示。”大姑娘在屋里一声高叫,惊得何焯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她?他们已然分道扬镳,此生再无牵绊,到了生死时刻,她竟然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夫子……”

他心头一动,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久久不愿松开。汲取着她的芬芳,他不断地问自己:他们真的要就此分开吗?

当此动情时刻,她的嘴里却流出刹风景的话来:“你是同你那位恩师李光地去喝酒庆贺的?”

“……啊?”

“到了这时候还好赖不分,怕是有朝一日,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茫然地松开手臂,她逮到空隙将一道折子塞进他怀里,“你看看吧!这是那道密旨的手稿,你从康熙爷手里见到的是书信官抄写后的。这份密旨的手稿圣上给了雍亲王,雍亲王取了给我,我拿来你瞧瞧。”

她手里拿的正是那份指他为廉亲王图谋夺嫡,私藏反书的密旨。两人疾步走进书房,借着灯火,何焯细看那道密旨的手稿。

细看之下,何焯大惊,“这密旨……这密旨……”

“这密旨上的字迹跟你那位恩师的字迹很像吧!”累了一天了,何夫子随意地把自己抛进圈椅内,好生将息将息。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恩师的字迹,恩师不可能写密旨向圣上栽赃他——何焯万分不愿相信,然跟随恩师多年,他深知这确是李光地的字迹,错不了。

何夫子随意翻着书案上刚送回的书,漫不经心道:“李光地一面将你投到廉亲王门下,向廉亲王示好,一面又怕皇上觉得他参与党争。加之进来圣上表露出对廉亲王多有不满,李光地怕自己陷得太深,私下举报你一些无伤大雅、查无实据之事,既显得自己公正,又能在圣上面前彰显他那份君子不党的胸怀。

“若哪天,八爷倒台,你跟着灭顶,他也能全身而退。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先前他的一些门生曾投到被圈禁的大爷和被废除的太子爷门下,一旦他们倒霉,李光地也采取了同样的手段。”

何焯颤抖的手将那份密旨丢在书案上,对着她大吼:“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不知道他在坚持些什么,更不知道她此举有何目的。

“康熙五十六年,李光地曾在康熙爷面前说‘目下诸王,八王最贤’,近两年你可曾再听到你那位恩师言及此话?”

李光地在抽身,却将他埋在廉亲王身边。此心此行真乃政客之所为!

何焯跌坐在椅内,她却在他近乎崩塌的心坊上再加一刀,“廉亲王借你笼络文人的心,获得天下学子的好感,然你一旦身陷囹圄,他绝不会成为你的靠山——我想你也看穿了这当中的把戏了吧!”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借着这个机会辞官归故里吧!”

这也是她与雍亲王达成的协议,他离开廉亲王府,廉亲王少了笼络天下文人的一道手段,雍亲王则为他月兑罪。

可离开廉亲王府,离开南书房,辞官归故里……

“寒窗苦读,历经七试,好不容易深得圣上恩遇,又可以校正那些你钟爱的古书真迹,甚至可以青史留名。可最终,却落得一介布衣的下场——你不甘心,是吗?”何夫子几句话道明了他的心思。

何焯不语,用沉默当作承认。

“要听故事吗?”何夫子忽然开口,“你不觉得奇怪吗?算起来我是八爷的表妹,再怎么说也比跟四爷亲,我为什么一心帮着四爷,却劝你远离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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