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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泪 第3页

作者:于佳

“别听他胡说。”打小宜驭就看不惯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败家的老三,“要是没有大哥日日辛苦撑着这个家,赚了这么些银钱供你花销,你拿什么找姑娘?”居然还想拖二哥下水,这小子混球一个。

打量着五年不见,更添风流的二哥,宜驭感叹起来,“老天真是不公平,二哥你既有才学,又能干,要是你帮着大哥打理乜家的生意,咱们家肯定比现在更昌盛。只可惜你那个命数……”

四爷的话分明触到了二爷的痛处,机巧的藉卉赶紧出声打断他:“四爷……”

宜驭这才惊觉,慌忙收了口:“对不起,二哥,我……我失言了。”

“没关系,我十五年前就知道自己是这个命,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宜寞摆摆手,这话就说到这儿,“倒是大哥,满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进退维谷,只剩下一条道——娶呗!”宜幸张着嘴等着抛向空中的花生米准确无误地掉进去,满意地嚼着下酒小菜,他满脸堆笑,“指望不上明朝廷,咱就指望清朝廷,还附送一异族的小美人,多好啊!”

宜驭就看不上老三,“你傻不傻?这等于公开投靠满清,朝廷能放过我们吗?”

“我从外面回来,就目前形势看来,朝廷根本无力抵抗满清。”宜寞将最后决定权交给乜家正牌当家人,“大哥,你觉得呢?”

“进退都是死,我跟小叔商量过了,决定搏一搏。”宜世把碗递向藉卉,她斟酒的时候,他低着头未敢瞧她一眼。抓过碗,满饮了下去,掷下碗的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我娶那个什么镶蓝旗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苦酒易醉,酒宴才开了一半,宜世就醉得词不达意了。宜寞叫人扶他去了,宜驭也告罪要离席。

“二哥,五年不见,今日本该陪你不醉不归,可是上一期的账还放着没算,我实在不放心。你慢慢吃,待有了空四弟我亲自备下薄酒请二哥好好喝上一通。”

“哪里哪里!我帮不上什么忙,家里的事还累你们几个多操心——快忙你的去吧!”

宜驭起身,示意意栖同他一道离开。他还没开口,宜幸就抓了意栖的手不放,“老四,你忙你的去,意栖就借给我吧!说好了,今晚他同我下棋的。”

“治家经商应酬,你通通不行,说到玩,你样样精通。”数落了宜幸几句,宜驭便独自离去了——反正意栖对账目一窍不通,跟着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借给老三好了。

说起来也奇怪,自打十四岁那年,小叔接了同岁的意栖进府给他当书童,便对他悉心栽培。把意栖培养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偏偏就是不让他接触乜家生意上的事。否则,以意栖的才智,要是学会了经商理财,那在生意场上无疑将成为乜家最得力的帮手。

天知道,小叔是怎么打算的。

“意栖,你就陪三爷下一盘吧!不过记得早点回房休息,明早我们还要去吞云楼见几位矿主。”叮嘱完意栖这小厮,宜驭便独自掌灯离开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对意栖的行为也有点奇怪。明明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可他对意栖的关心、纵容早已超越了主仆关系。每每看到老三拉着意栖东玩西逛,他心头就泛酸,有个声音在他的胸口一遍遍叨咕——意栖是“我的”书童,是我的!

真不明白自己在嫉妒个什么劲?

甩甩头,他尽快甩掉那些无聊的想法,乜家如今月复背受敌,他更得打理好一笔笔账,这些是立业之本。

宜幸一惯是坐不住的,“二哥,那我们也先离开了。”

“去吧!我回来了,以后多的是机会相聚。”

目送兄弟们离去,宜寞仍坐在凉亭里自斟自饮,藉卉想为他热酒也被他拒绝了。

他还自有一番道理,“热酒有热酒的好处,冷酒有冷酒的畅快,独饮有独饮的自在,短命有短命的活法——你去吧!”

相比宜寞院子里的清冷,宜幸的院子一向是热闹非凡。光是他养的那些雀啊、鸟啊、猫啊、狗啊,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足以把整个乜家闹翻天。在如此热闹的地方下棋,他倒也能静得下心来。

一局棋下到三更时分,宜幸还是兴致高昂。数一数他所执的黑子,笑嘻嘻地认了输:“又输给你了,意栖不愧是整个乜家最会下棋的,从你十五岁初通围棋至今,好像家里还没人能赢得了你。”

“三爷,你也不赖啊!每次都只输我一子。”意栖一边捡着三爷所执的黑子一边与他闲聊,“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三爷你,玩,你就精神百倍,一提到做正经事你就瞌睡连天,那么些个聪明就是不放在正事上。”

“在我面前哪儿有什么正事?我都不是‘正室’生的。”

他满不在乎地拿自己的出身开玩笑,“你可别忘了,我亲娘出自青楼,当不了正室。我这个庶出,自然也上不得台面。乜家已经有三个很能干的兄弟,多我这个只会玩乐的败家子也没什么大问题,反而能衬托出那三位正室所生的少爷何等不凡。”

有时候意栖真的很怀疑三爷的放荡不羁全是扮给众人看的,他总觉得三爷粘上毛根本比猴还精。

就拿下棋来说吧!全家上下,除了二爷没和他对弈过,其他但凡会下棋的,棋艺皆不是他的对手。大爷和他对弈,一盏茶的工夫就溃不成军。四爷强些,能下半个时辰。最强的数梓爷,不到最后看不出胜负。

唯有三爷,永远只输他一个子。

都说黑白之间蕴藏着大智慧,有这样大智慧的三爷不该是今日这般。

偏他败家的程度也同样惊人,喝酒、去青楼、爱啥买啥,他下手都狠着呢!凡是他喜欢的东西,再高价也要买了来。什么刺激玩什么,若不是梓爷明令赌博者逐出家门,估计乜家早就被他抵到赌桌上去了。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宜幸的打趣拉回了意栖飘忽的思绪,这家伙嘴坏手贱,还动不动就爱粘上他的身,难怪乜家下人中间总流传着他俩断袖分桃之说。

“三爷,这么说咱们家的大夫人真的会是个满人?”

“这个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二哥。”

黑子已经被意栖全部捡进了棋篓,宜幸大掌一扫,白子尽落入他的掌中,“还有二哥那蹊跷的命数。”

第一章宜寞归来(2)

披上狐狸皮缝制的斗篷,藉卉轻悄悄地捻上房门,绕过主屋,她打算从后门出去。才刚过了长廊,就见清冷的月光下那抹寂寥的背影。

“这么晚还出去?”宜寞淡淡地问了一句。

这几年二爷极保重身子,藉卉断想不到这个时辰二爷还未就寝。撩开帽檐,她行至他身旁,桌上已满是酒瓶,可他的眼还是一片清亮。

“二爷是在等我吗?”

“久未回来了,虽是我自儿时起便睡的床,可隔了几年再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冷酒对冷月,宜寞越喝越清醒,“你呢?也不惯吗?”

“不是。”

“那……你是要去大爷那边?”

他少有的单刀直入让藉卉吓了一跳,拢了拢斗篷,月正当空,夜凉如水。

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一如她不需要他的同意。他只问她一句:“你……可想清楚了?”

她微点了点头,算是给他的交代。

“你……可想过最坏的结果?”

“六岁那年,我爹娘死在满人的刀下,我被人当街叫卖。我以为,没有比那时候更坏的境遇了。”六岁之后的性命是她捡回来的,她赚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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