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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泪 第2页

作者:于佳

宜寞微笑着听宜驭发着牢骚,老四还跟从前一样与老三不对盘,看来就算他再走五年,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也好不了。

“四弟,几年不见,你头上的白发可是愈发明显了。我派人送来的那些何首乌管用吗?”

不知是天生少白头还是他那爱操心的毛病令他华发早生,宜驭自打十几岁起就陆续冒出白头发来。好在他紧张乜家之事远胜过自己,那点白发也就无关紧要了。

倒是大哥……

他转过头正对上大哥热切的眸光,这种眼神自然不是因他而生。略偏过头,他让那道眸光更准确地射向他的身后——藉卉一如平常低垂着头不吭声。

“大哥!大哥……”

“呃!”宜世缓过神冲二弟憨憨一笑,“这几年你在外头还好吧?身体怎么样?”

“多谢大哥牵挂,有藉卉照料,我一切安好。”

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纪又只差个一岁多,但他们俩自小就因为责任不同而分开教养,彼此间的生疏由来已久。

“好就好……好就好……”宜世喃喃念叨着,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藉卉的脸上。舌忝了舌忝唇,宜世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藉卉,这几年你……”

“老二,你可回来了!”

看不清状况的乜家老三乜宜幸笑呵呵地跳进大厅,搂着宜寞的肩膀左摇右晃,“怎么样?怎么样?老二,你怎么舍得回来了?是不是看遍大江南北的美女?找到几个中意的?要是我,不卧尽天下美人绝不回来。”

一番话引得老二哑然失笑,换得老四一记白眼,却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漂泊五载,宜寞何以突然归来?

“再过几个月,我就该二十五了。最后的日子,我想在家里度过。”

宜寞淡漠的语调更引得兄弟几个黯然神伤——十岁时,老二被神卜如天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

自那以后,老爷便更改了全盘计划。原本早已被确立为乜家未来当家人的宜寞被搁置闲散,老大、老三和老四同时接受锻炼,待兄弟几个纷纷成年后再决定谁可做当家人。

可惜在老大十六岁那年,老爷还没来得及定下人选便撒手人寰。面对十二岁的宜幸和十一岁的宜驭,宜世作为家中唯一成年的男人由梓爷带着支撑起了乜家产业,如此已过了整整十年。

眼见着连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宜幸都不出声了,宜寞赶紧赔罪:“瞧,我一回来就引得你们不高兴,这真成了我的罪过。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去我的院里喝酒,如何?”

兄弟几个纷纷应了,宜寞转而请梓爷:“小叔,你也一块来吧!宜寞任性,一走便是五年,丢下了兄弟们。这些年多亏了你帮衬着乜家,要不是你,我们兄弟几个哪里撑得下这么大一片产业?今晚我得好好谢你。”

梓爷捻着胡须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小叔’,我又在大哥灵位前发了誓,要照顾好你们四兄弟,要让乜家的产业永远繁盛下去,这些便是我当做的。酒就免了,今晚你们兄弟四个好生聚着,明天由我来为你设宴接风。”

四兄弟各自的院落属宜寞的院子最为雅致。

许是老爷心疼儿子命短,早年间花了大手笔建了这座庭院供二儿子歇息游玩,可惜如此华美的庭院仍未留住儿子的心。五年前,宜寞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家而去。

再归来,院子里的花草早已凋零,流动的水景也不复存在。虽然梓爷派了下人日日打扫,时时维护,但少了人烟的庭院注定萧条。

兄弟四个也不进屋,就坐在院心的凉亭里把酒言欢,藉卉和意栖从旁伺候着,再无旁人打搅。

宜寞说了些大江南北的景致、风情,引得那三个羡慕不已,都想换得闲暇畅游天下。可惜时局不好,明朝廷和满人正打得厉害,到处烽火连天。

聊着聊着宜世不由地长叹一声:“老二,你就好了,可以放松心情四下里走走看看,这几年可苦了我。”

“怎么?乜家的生意不好吗?”不该啊!宜寞放下酒杯,“我在外头可都听说了,乜家担下了开采铁矿,为朝廷锻造兵器的好差事,富庶至极。”

乜家自太老爷那一辈起便以采矿发家,这安北城里的大小店铺有七成是乜家的产业,另外那些也跟乜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客气地说,整个安北城的百姓都靠着乜家生存。这几年,乜家又揽下了为朝廷锻造兵器的美差,大哥这个当家人还愁些什么?

“就是锻造兵器这差事坏了事。”

敝就怪当初他急于扩大乜家的产业,想创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巩固自己这个当家人的地位。接下了这看似肥厚的差事之后才知道,替朝廷锻造兵器这事是绵里藏针,处处设着险境。

如今朝廷与满人仗打得厉害,国库早已因为军费开支而空虚殆尽,拖欠货款是常有的事。加之锻造兵器的工艺比一般冶铁要求高出许多,有的将军打不赢仗就千方百计找理由为自己掩饰,当今崇祯帝的性情有多可怕,乜家早有耳闻,所以兵器方面不能出丝毫的差错。这些还不算,朝廷时时刻刻盯着乜家,生怕他们勾结满人,意图谋反。

越怕越出事。

前些天,真有几个满人来了,他们自称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来给乜家赏赐的,所谓的赏赐便是——一场婚姻。

满人明面上打的主意是要将满洲镶蓝旗旗主之女那答儿嫁到乜家,喜结良缘的附赠贺礼是要乜家以和明朝廷同等的价钱将冶炼出的兵器卖给满人。

那几个满人还说,安北城外已备下五千兵勇。意思已经很明确,若乜家不与其交易,将灭了整座安北城,毁了矿山,让明朝也拿不到兵器。

小嘬着酒,这些烦心事让宜寞略皱了皱眉,“大哥,你没有向朝廷求援吗?”

“朝廷?”宜世的气都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别提那狗屁不通的朝廷。”

小叔飞鸽传书,请了在京的乜家掌柜向明朝廷求助。朝廷的门哪是那么好进的,层层关卡、道道手续,眼见着就快亲达圣听,却被皇帝身边的黄公公摁了下来。

这个黄公公两手抱怀,两耳不闻,明摆着只有银子才能让他的手伸出来,令他的耳朵打开来。

“他开口就是一万两,这不摆明了敲诈嘛!”一口饮尽杯中物,宜世手一伸,向藉卉讨了大碗来喝酒。藉卉传了一个大碗,却只倒上浅浅的便递了过去。

一连喝了三碗,宜世复又说道:“而且那几个满人就住在大宅后院,我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运那么多银子进京呢?再说了,城外还养着五千人,要是官府里的人管用,早就把这一消息传上去了。”管着账房的宜驭也憋了一肚子火,“最气人的是,朝廷每回都苛扣我们应得的货款。从前年起已陆陆续续欠下十几万两银子,就是收回来的那些款子也是讨好了好些个衙门,贿赂了不少宦官才要来的。我早就跟大哥说,跟朝廷要银子的买卖是做不下去了。”

“从一开始,三爷就说这买卖做不得。”

意栖突然冒出来的话让宜世一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宜驭赶忙喝住自己的书童,“意栖,哪有你插嘴的份?”都怪他和小叔把意栖给惯坏了,这厮是越来越没规矩,居然在大哥面前乱说起来。

几杯黄汤下肚,宜幸早已是醉眼惺忪,“何止是这桩生意不能做,我瞧着乜家所有的营生都不用做了。守着这么大的家业,我们兄弟几个每天喝喝酒,找几个姑娘玩玩,日子过得多舒坦啊!你说是吧,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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