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成为人,彪彪想成为妖——你们俩已经知道方法,何必来找我呢?”
虎彪彪忽然跳起来大叫:“我们不知道,否则在成为强大的妖之前我不会回来见你的。”激动到如此地步,她依然没有踏进屋内半步。
是有什么禁忌吗?胡隶京不确定,“我们的确不知道,只不过令媛受一位小表头指教,说只要找到我就可助她变成强大的妖,但到底如何达成,还望伯父指教。”看他的模样,妖力应该比他娘强,起码知晓一二吧!
虎老伯微颔螓首,“不错,你们两个在一起的确可以达成各自的心愿,至于方法……我不能说。”
“老头子,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害怕我变强回来杀了你对不对?所以你就算知道也不告诉我,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虎彪彪大怒,左脸上的虎斑在火光的照射下仿佛蠢蠢欲动。
瞧这父女俩刚见面就硝烟四起,胡隶京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这事儿不急,咱们明天再说!今晚先好好休息一夜。”他也的确累了。
虎彪彪躺在地上的一对脚丫子互相揉搓着,连累铃铛相撞发出丁丁冬冬的声响,让虎老伯乱了心绪。
☆☆☆
噼里啪啦好似过年放鞭炮的声音,胡隶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哪有炮仗?那是松树枝燃烧发出的声响,满屋子的松香早已席卷他的周身。
他刚想闭上眼继续酣睡,却发现火光中一左一右两块燃烧着的虎斑——是他!
“虎老伯,你还没睡呢?”他掀起鹿皮做的被子,披衣下榻。眼神不自觉地瞥向门外的虎彪彪,他记得她靠在门边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披任何御寒的衣物,他还将自己的衣衫盖到她身上,怎么一觉睡醒她的身上又多了一件保暖的鹿皮,这叫他不得不怀疑炉火边的虎老伯,树屋内就他们三个。
虎老伯阖上的眼终又睁开,迎着火光沉吟了片刻,“我不记得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不愧是修炼多年的妖精,都不需要睡眠了——胡隶京如是想道。
“妖精不是仙,妖精也需要睡觉,只不过不像凡人睡得那么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向眼前这个男人解释,也许因为他也是半妖吧!和他女儿一样的半妖。
又或者,他想从这个半妖身上了解更多关于人和妖的故事。“你爹和你娘,谁是妖精?”
“家母。”虎老伯和平常人不同,跟他在一起,胡隶京觉得自己不需要再顾及半妖的身份,他愿意畅所欲言,“她是狐妖,因为修炼尚浅所以被人伤了,幸好遇上我爹——他是开药铺的,自己也懂得几分医理,他帮我娘医好了伤,也被我母亲的美貌所吸引。他们成亲,然后有了我。”
顺理成章的爱情故事,只不过胡隶京省去了中间一段。
他爹原本和秦嫂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佳偶,因为爹移情别恋爱上了母亲,于是亏欠了秦嫂。也正是如此,秦嫂才至今云英未嫁。不知是不敢爱,还是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
虎老伯闭上眼体味着胡隶京口中的故事,话锋一转,他忽而问道:“你爹在你几岁时死的?四岁还是五岁?”
“三岁。”比虎老伯估计的还早了一年。
他颔首,长长地叹气之后,他再次发问:“你为什么不想做妖,反要做人?要知道,妖的法力虽然在六界中不算最强,但终归强过凡人,做妖比做人好。”
“好不好别人说了不算。”胡隶京拨弄着树枝,他在想如果妖比人强,为什么望日当他妖性发作的时候他却害怕烛火,可平日里身为凡人的他并不害怕火光。
“我爹死后,家母什么也不做,她甚至不顾年幼的我。整日守着那个冰棺材,她只希望找到办法追回爹的魂魄,让爹复活。是的!她是妖,她不像人那么脆弱,那么容易死去,但她活得一点也不幸福。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她和爹之间,死的那个是她,也许爹、母亲和我会过得更好。”
他一口一个母亲,尊敬又疏远。真正叫虎老伯吃惊的是隶京才活了二十余年,却比他这个五百多岁的妖精更懂得这个道理,看来有些事情当真不能强求。
在这个冒着寒意的深林之夜,五百多岁的他要告诉眼前二十岁的男人一个道理。
“你见过海吗?”
“海?”
小时候,胡隶京曾跟随母亲去过海边,不知道母亲从何处得知人死后魂魄会聚集到海边,而身为儿子,他的血可以引来亡父的死魂灵,于是母亲就带他去了东海。
他记得母亲割破了他的手腕,让他的血沿着海边一路洒下,直到日出。
海边日出很美,他却痛得看不下去。
海对他来说,并不是愉快的记忆。
对虎老伯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就像海水,你漂浮在大海中必然会感到渴,你的身边全是水,可只要你喝上一口海水,你会觉得更渴,于是你不停地喝,不断地感到渴,如此恶性循环下去,直到死亡那一刻,只有坚持到最后一刻都不喝一口海水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伯父,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相信是我吃了彪彪的娘吗?”
在胡隶京尚未准备好之际,虎老伯忽然掉转话题来了个措手不及。只有这一瞬间,人的直觉是最准确的,“不会!你不会吃了虎彪彪的娘,我不相信。”
虎老伯笑了,两片虎斑熠熠生辉,“人也好,妖也好,都有自己的。你可以拥有它,但却不能被逼得失去理智——你比我强,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他重新阖上了眼睛,在入梦之前,他告诉想知道答案的半妖们:“当两个半妖水乳交融、阴阳相配的时候,就能依照各自所需成为人,亦或是妖了。”
门外一双脚丫子蜷起又张开,反复体味着“水乳交融、阴阳相配”这八个字。
☆☆☆
胡隶京实在受不了了,回去这一路上,无论是在深林里、小河边,还是如今在马车上,她都时不时地伸出虎爪对他毛手毛脚,害得他直想跳下马车奔向自己清白的人生。
现如今,她更是直接将自己的肉身挂在了他身上,当他脸长得比寻常姑娘家都要美,身体也没有正常男人的,是吧?
“虎彪彪,住手!”
他大喝一声,总算赚回点男子气概,可惜下一刻,在她的魔爪之下,他的男性威严又一泻千里。
她到底想干什么?
“水乳交融、阴阳相配!”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自己的企图,不怕他听不懂。
他倒情愿自己突然耳朵失聪,不用面对这一刻的尴尬。扒拉开虎彪彪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他坐得极端正,“虎彪彪,你听着,在成亲之前我不会碰你的。”
“你已经在碰了。”
“我哪儿有……”哦!对了,为了跟她保持距离,他的手一直拽着她的腰不放——这也是碰,身为半妖,她怕是不知道男女之间所谓的“碰”是什么意思吧!“小妮子,男人有时候是很可怕的,要是不想接触让你后悔的事,最好离我远点。”
“你会吃了我吗?”她天真地眯起眼睛看着他,他漂亮的脸蛋在她眼中变成细长的线,她闭上眼睛似乎就能装下他整个人,“说啊!你会吃了我吗?就像母螳螂对公螳螂那样?”她曾亲眼见过,在交配的那一瞬间,母螳螂吃掉公螳螂的头。
虎彪彪也会吸走胡隶京身上所有的妖性,还给他的是她身上所有的人血。
他忘了她在深山野林中长大,或许他看不到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