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成為人,彪彪想成為妖——你們倆已經知道方法,何必來找我呢?」
虎彪彪忽然跳起來大叫︰「我們不知道,否則在成為強大的妖之前我不會回來見你的。」激動到如此地步,她依然沒有踏進屋內半步。
是有什麼禁忌嗎?胡隸京不確定,「我們的確不知道,只不過令媛受一位小表頭指教,說只要找到我就可助她變成強大的妖,但到底如何達成,還望伯父指教。」看他的模樣,妖力應該比他娘強,起碼知曉一二吧!
虎老伯微頷螓首,「不錯,你們兩個在一起的確可以達成各自的心願,至于方法……我不能說。」
「老頭子,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害怕我變強回來殺了你對不對?所以你就算知道也不告訴我,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虎彪彪大怒,左臉上的虎斑在火光的照射下仿佛蠢蠢欲動。
瞧這父女倆剛見面就硝煙四起,胡隸京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這事兒不急,咱們明天再說!今晚先好好休息一夜。」他也的確累了。
虎彪彪躺在地上的一對腳丫子互相揉搓著,連累鈴鐺相撞發出丁丁冬冬的聲響,讓虎老伯亂了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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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啪啦好似過年放鞭炮的聲音,胡隸京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哪有炮仗?那是松樹枝燃燒發出的聲響,滿屋子的松香早已席卷他的周身。
他剛想閉上眼繼續酣睡,卻發現火光中一左一右兩塊燃燒著的虎斑——是他!
「虎老伯,你還沒睡呢?」他掀起鹿皮做的被子,披衣下榻。眼神不自覺地瞥向門外的虎彪彪,他記得她靠在門邊的時候身上並沒有披任何御寒的衣物,他還將自己的衣衫蓋到她身上,怎麼一覺睡醒她的身上又多了一件保暖的鹿皮,這叫他不得不懷疑爐火邊的虎老伯,樹屋內就他們三個。
虎老伯闔上的眼終又睜開,迎著火光沉吟了片刻,「我不記得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了。」
不愧是修煉多年的妖精,都不需要睡眠了——胡隸京如是想道。
「妖精不是仙,妖精也需要睡覺,只不過不像凡人睡得那麼多。」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向眼前這個男人解釋,也許因為他也是半妖吧!和他女兒一樣的半妖。
又或者,他想從這個半妖身上了解更多關于人和妖的故事。「你爹和你娘,誰是妖精?」
「家母。」虎老伯和平常人不同,跟他在一起,胡隸京覺得自己不需要再顧及半妖的身份,他願意暢所欲言,「她是狐妖,因為修煉尚淺所以被人傷了,幸好遇上我爹——他是開藥鋪的,自己也懂得幾分醫理,他幫我娘醫好了傷,也被我母親的美貌所吸引。他們成親,然後有了我。」
順理成章的愛情故事,只不過胡隸京省去了中間一段。
他爹原本和秦嫂是青梅竹馬的一對佳偶,因為爹移情別戀愛上了母親,于是虧欠了秦嫂。也正是如此,秦嫂才至今雲英未嫁。不知是不敢愛,還是再也無法愛上任何人。
虎老伯閉上眼體味著胡隸京口中的故事,話鋒一轉,他忽而問道︰「你爹在你幾歲時死的?四歲還是五歲?」
「三歲。」比虎老伯估計的還早了一年。
他頷首,長長地嘆氣之後,他再次發問︰「你為什麼不想做妖,反要做人?要知道,妖的法力雖然在六界中不算最強,但終歸強過凡人,做妖比做人好。」
「好不好別人說了不算。」胡隸京撥弄著樹枝,他在想如果妖比人強,為什麼望日當他妖性發作的時候他卻害怕燭火,可平日里身為凡人的他並不害怕火光。
「我爹死後,家母什麼也不做,她甚至不顧年幼的我。整日守著那個冰棺材,她只希望找到辦法追回爹的魂魄,讓爹復活。是的!她是妖,她不像人那麼脆弱,那麼容易死去,但她活得一點也不幸福。知道嗎?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她和爹之間,死的那個是她,也許爹、母親和我會過得更好。」
他一口一個母親,尊敬又疏遠。真正叫虎老伯吃驚的是隸京才活了二十余年,卻比他這個五百多歲的妖精更懂得這個道理,看來有些事情當真不能強求。
在這個冒著寒意的深林之夜,五百多歲的他要告訴眼前二十歲的男人一個道理。
「你見過海嗎?」
「海?」
小時候,胡隸京曾跟隨母親去過海邊,不知道母親從何處得知人死後魂魄會聚集到海邊,而身為兒子,他的血可以引來亡父的死魂靈,于是母親就帶他去了東海。
他記得母親割破了他的手腕,讓他的血沿著海邊一路灑下,直到日出。
海邊日出很美,他卻痛得看不下去。
海對他來說,並不是愉快的記憶。
對虎老伯來說,又何嘗不是呢?
「就像海水,你漂浮在大海中必然會感到渴,你的身邊全是水,可只要你喝上一口海水,你會覺得更渴,于是你不停地喝,不斷地感到渴,如此惡性循環下去,直到死亡那一刻,只有堅持到最後一刻都不喝一口海水的人才能活到最後。」
「伯父,你想告訴我什麼?」
「你相信是我吃了彪彪的娘嗎?」
在胡隸京尚未準備好之際,虎老伯忽然掉轉話題來了個措手不及。只有這一瞬間,人的直覺是最準確的,「不會!你不會吃了虎彪彪的娘,我不相信。」
虎老伯笑了,兩片虎斑熠熠生輝,「人也好,妖也好,都有自己的。你可以擁有它,但卻不能被逼得失去理智——你比我強,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他重新闔上了眼楮,在入夢之前,他告訴想知道答案的半妖們︰「當兩個半妖水乳交融、陰陽相配的時候,就能依照各自所需成為人,亦或是妖了。」
門外一雙腳丫子蜷起又張開,反復體味著「水乳交融、陰陽相配」這八個字。
☆☆☆
胡隸京實在受不了了,回去這一路上,無論是在深林里、小河邊,還是如今在馬車上,她都時不時地伸出虎爪對他毛手毛腳,害得他直想跳下馬車奔向自己清白的人生。
現如今,她更是直接將自己的肉身掛在了他身上,當他臉長得比尋常姑娘家都要美,身體也沒有正常男人的,是吧?
「虎彪彪,住手!」
他大喝一聲,總算賺回點男子氣概,可惜下一刻,在她的魔爪之下,他的男性威嚴又一瀉千里。
她到底想干什麼?
「水乳交融、陰陽相配!」她一字一頓地說著自己的企圖,不怕他听不懂。
他倒情願自己突然耳朵失聰,不用面對這一刻的尷尬。扒拉開虎彪彪纏繞在他脖子上的雙臂,他坐得極端正,「虎彪彪,你听著,在成親之前我不會踫你的。」
「你已經在踫了。」
「我哪兒有……」哦!對了,為了跟她保持距離,他的手一直拽著她的腰不放——這也是踫,身為半妖,她怕是不知道男女之間所謂的「踫」是什麼意思吧!「小妮子,男人有時候是很可怕的,要是不想接觸讓你後悔的事,最好離我遠點。」
「你會吃了我嗎?」她天真地眯起眼楮看著他,他漂亮的臉蛋在她眼中變成細長的線,她閉上眼楮似乎就能裝下他整個人,「說啊!你會吃了我嗎?就像母螳螂對公螳螂那樣?」她曾親眼見過,在交配的那一瞬間,母螳螂吃掉公螳螂的頭。
虎彪彪也會吸走胡隸京身上所有的妖性,還給他的是她身上所有的人血。
他忘了她在深山野林中長大,或許他看不到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