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吃了她吗?
水乳交融、阴阳相配,他真的要对她做这些?
“等你成为妖精,你会离开我……我是说,你会离开胡府,离开阳朔镇,对吗?”
“当然。”这不正是他希望的吗?虎彪彪转过头,向车窗外望去,山林已被他们甩在身后,或许她又要开始漂泊的岁月,“等我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谁知道你曾经半妖的身份,你就可以像个平常人一样自在地生活了。”
对啊!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可一想到摆月兑半妖的身份就等于摆月兑跟她之间最后的联系,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或许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他居然……居然排斥起成为人的想法。
疯了!他绝对疯了!
在清醒之前,他用双臂环住身体想休息片刻,可抱住的手臂却依稀残留着望日那夜她抱紧他的温暖……
☆☆☆
回到胡府,在胡隶京向众多下人宣布成亲一事的时候,他仍未考虑清楚。
也许睡上一觉,他能找到答案。
吱呀——
迸旧的房门被推了开来,他却没有听见那轻柔的脚步声。
“秦嫂!”
她倚着门站在槛外,面朝着天井带着几许若有似无的惆怅。胡隶京踱到她的身边,在门内站定。也许是在山里跋涉太久,过度的疲惫让他的腿有些无力,他跨不过那道槛。
秦嫂扬面望向月霜,月色好冷,凝出一片韵黄盖在墙头那道熟悉的影子——她又蹲在那里了,带着一块虎斑,还有那久不发出声响的铃铛。
“终于还是决定了?”
“嗯!”夜凉如水,胡隶京双臂抱怀,聚集起几分温暖,不知蹲在墙头的她是否也感到冷,“秦嫂,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决定娶她?”
久经风霜的妇人吟出的笑竟藏着几许苍凉,“因为你们身上流着相似的血液。”
那个望日之夜,当虎彪彪吩咐小林师傅吹灭所有烛火的时候,她就该猜到了。也许她有些愚钝,可是看到虎彪彪那么用力地抱住隶京,不让他伤到自己,她亦心中有数。他们注定是要走到一起的,只是这份结合与爱无关。
“我想知道的是,你打算永远和她守在一起吗?”
胡隶京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想,不仅是我,连她也不打算和我守在一起吧!”
如秦嫂所料,只是,她不懂,“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成亲?你们大可以按照各自的心意去取得你们想要的东西,成亲……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想过没有?”
“水乳交融、阴阳相配也是一辈子的大事吧!”
胡隶京忽然冒出的这一句,吓了秦嫂一跳。她知道隶京和虎彪彪之间需要结成某种关系,却不知道是这样的联系让他们各自取得所需。
对于一个因为爱,抑或是恨而终身未嫁的老姑娘,胡隶京的决定意味着对爱的一种亵渎。
“不管她的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液,她终归是个大姑娘,隶京,你不能这样!你这会毁了她,你不能……”
“所以,我决定与她成亲。”
名义上,这辈子,她是他的妻,这是他唯一能给她的允诺。
月移上虎彪彪弯曲的背,看上去她像是背负着一个沉重的负担。看在秦嫂眼中,她已不忍再多看。
“我……”
“原来你在这儿。”小林师傅拿着披风疾步走了过来,披风盖在秦嫂的肩上。也许是年龄的差距,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碍男女之别,“夜凉,多添件衣裳。”
秦嫂拢了拢披风,她还真觉得冷了,“谢了——你还没忙完吗?成亲的事准备如何?”
查了皇历,胡隶京娶妻之日定于八月十五,今日已是初三,为了筹备成亲事宜,一干家丁正忙得团团转,而小林的忙碌更多是为了平息风波。
望日那夜,有几个男人隐约看见了胡隶京妖性发作时的模样,为了堵住阳朔镇四起的谣言,小林师傅和秦嫂已忙碌数日。这些自然是不能让胡隶京知道的。
“我来请示少爷,看是不是要把夫人请出来。”
被成亲的事困扰着,胡隶京差点忘了这一茬。母亲是万万不能从冰城里请出来的,一来这些年阳朔镇的民众从未见过她,乍将她请出,身份实在难以解释;再者,若母亲的美貌遗害世间,还不知会引来多大的风波;最重要的是,上次母亲打算用虎彪彪的妖性替爹还魂,保不定再见面来个你死我亡,现在的虎彪彪决不是母亲的对手。
“不用了,高堂之上就请秦嫂带坐吧!”在胡隶京的心中,秦嫂甚至比那个永远只会守着冰棺材的母亲来得更亲切,“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我。”
秦嫂宽慰地摇了摇头,“你奔波了这些天,累了吧?快进去休息!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然后就回房睡了。”
“我陪你!”
“我陪你。”
小林师傅和胡隶京同时开口,片刻之后,胡隶京退到一边,“我还真有些累了,让小林师傅陪你待会儿吧!”说着,他关上了房门,退到脚凳上坐下。
不知道虎彪彪是怎么想的,坐在脚凳上靠着窗放肆身躯,这感觉还真不错。
胡隶京沉眸遐想,除了那映在月亮上的虎斑,他更想知道当年爹为什么会放着这么好的秦嫂不要,偏爱上母亲。
难道美貌真的能征服爱情吗?还是狐媚可以诱惑人心?
他不信。
虎彪彪那长着虎斑的脸算是丑陋了,可他却觉得她很可爱,尤其是回忆起望日之夜他欲寻死,她抱紧他的那一刻,她竟美得不可方物。
他是呆子,小林师傅也够呆的,竟对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妇人呵护备至。还有秦嫂,爹都死了这么多年,她甚至连守着一个冰棺材的资格都没有,却仍独守空闺。
他哪里知道,门外的妇人未能守着挚爱,却守住了一份私心——
京儿,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伟大,我守着你,不是我善良贤惠,是我的自私。你是志高唯一的骨肉,我一直想从你身上找到他的影子。每次靠近你,我都告诉自己:他就在我身边,从未走远。
可是京儿,随着你身上的妖性频繁发作,我愈发没有信心。你不像志高,甚至连他的影子都没有。反倒是……反倒我身边的小林,举手投足之间竟酷似志高的影子,就连声音、语调也像极了——莫非是我眼花?
答案,也许只有或缺或圆的月儿知晓了。
第五章
八月十五,望日。
还是这扇门,他在里面住了二十年,这一天却显得格外不同。
首先映人眼帘的大红喜字,还有铺天盖地的红色窗花让门从外观上刺激着胡隶京的双眼。还有那一声声如虎般的吼叫,也一再告诫他这扇门背后非同寻常的意义。
“我不要!我说了,我不要!不要——”
他刚拉开房门,便有一只红色绣花鞋砸在了他的鼻梁上。这算什么意思?“虎彪彪!”
他大喝,没把她镇住,反让她来劲了,“胡隶京,你快点带走这帮丫环,我不想穿鞋,也不要戴什么风冠,还有这条裙子太长了,穿着它我就没办法跳卜墙头。你快点跟她们说说啊!”
她给他提出了一连串很难解决的问题,他却不能推委,用眼神示意一帮丫环离开,他关上门不在乎外人对他们这对未婚男女的议论。
拾起横尸在他脚边的那只红色绣花鞋,他去寻找另一只——找到了,就挂在她脚上呢!她趿着那只鞋坐在圆凳上,双脚一前一后地摆动着,连带着房世飘满丁冬清脆的铃铛声。
她脚比起寻常女儿家算大了,叮套在绣花鞋里却娇俏得让他想捏在手心中,“要是平日里也就算了,可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这些鞋啊、裙啊、凤冠之类的东西,你还是乖乖穿上吧!”毕竟,“一生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