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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曲 第18页

作者:于佳

只是,他并没有跟她说出自己经营公司的这些理念,可是她却能从他爸意外死亡的事件中了解他的想法,她真的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很不同。

不对!寒沙额上那两道柔和的眉缓缓地向里靠拢,他暗自泛起困惑:为什么我要拿她跟以前的女朋友相比?难道是因为早上的那个吻?

他外表柔和,骨子里也是斯文有礼的。除了先后交往过的两个女朋友,她是第一个和他接吻却不是以女朋友身份坐在他面前的女孩,更何况这个吻还是她主动的。

三更吞下一颗大大的海螺,嘴巴被堵了大半,她依然不肯浪费时间,“放心吧!”她伸长了手臂拍拍他的肩膀,像在拍革命队伍中的伙伴。

“以后我会支持你的工作,不给你添麻烦,也尽量不弄坏公司里的设备。我会放慢脚步配合你,同样也希望你能稍微——我强调的是‘稍微’加快脚步跟上我的步伐。我们同心协力,共同在人生的道路上创造出辉煌的明……”

“为什么吻我?”

他晃晃悠悠,直晃到她说了一大段的话才将她从中间拦截下来。怕她没听清,他再重复问一遍:“你为什么吻……”

“因为我喜欢你啊!”语调属于百无聊赖,外加“你这个问题很弱智”的嘲弄。

一口米饭哽在了寒沙的喉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吞吞吐吐间他听到了自己的问题。“你……你怎么会喜欢我?我们俩的个性完全不合啊!”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但三更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排除在外了,“除了你个性太像乌龟,其他的地方都让我很喜欢。至于你的个性问题,我会用我的毛躁加以中和、改正。你是酸,我就当碱;你是羊肉,我就当啤酒;你是……”

“那个……那个羊肉和啤酒是什么意思?”

嘿嘿!原来他也有不懂的问题啊!三更拿出教授的姿态教训起他来:“羊肉比较膻,也很难煮,若是倒上啤酒既可以去它的膻味,也比较容易熟透。这样说,你明不明白?”

明白!可是这跟她为什么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从他挣扎的神色中三更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算了算了,不捉弄他了。“寒沙,人的生命就这么长,这一刻我喜欢你,所以我吻你,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的个性向来是急急冲冲的,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谓的思考。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啊!”

这个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寒沙低头吃东西。放眼一望,盘子里哪还有东西等着他去吃啊?他的目光缓慢上行,直挪到她的脸上。

三更朝桌上看了看,随即尴尬地抱怨起来,“谁要你吃得这么慢?不能怪我!”

是!不怪她,怎么能怪她呢?要怪只能怪她吃东西的速度也是快得惊人。

将笑容深藏在眼角中,寒沙慢慢地拨着碗里的米饭,很慢,因为他要慢慢理清心中的感情,因为他要慢慢享受被她爱的感觉。

慢慢……慢慢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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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沙做事的速度到底有多慢,可以从他吃饭的过程中得到最充分的认识。这种认识的过程让夏三更差点喊娘,他们趁着吃饭的时间聊了彼此成长中一些有意思的事,又将钟老先生和苏老太太各自说的故事做了一个交流,最后定下下午的工作计划。

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大通,他的午饭还在进行中。他吃得不太多,只是很慢,慢到三更直想咬他。

最后不知道是寒沙不忍心再折磨她,还是他真的吃好了,两个人总算是离开了饭馆前往医院进行最后的计划。

“三更,”虽然知道她的脑子挺好使的,但寒沙还是忍不住为她的急脾气担心,“待会儿要先跟钟老先生解释苏老太太的说辞,然后再说出我们的计划,说话的语速要慢、要有耐心、不要急躁,钟老先生现在的身体不能急。”

“我知道。”她笑呵呵地答应他,“我知道阎王爷现在很急,所以我们不能急。”

她不仅性子急躁,嘴巴也不适合做葬礼服务这一行当。无奈地走向苏秀的病房,他希望老太太现在能够稍稍平静一些,她才是他们计划的核心部分。

“苏老太太,您怎么坐起来了?”寒沙推门进去的时候,苏秀正坐在病床边。她在神游,却不知道思绪中有没有那个让她等了六十年的男人。

苏秀扫过寒沙年轻的面容,礼貌地笑了笑,“你怎么又来了?这次又想听什么故事?”

“秋海棠——我想听秋海棠的故事,我想知道故事结束的时候那对男女主人公有没有在一起。”

寒沙以为若是贸然地将计划说出来,苏秀大概不会愿意接受,他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将心比心,等了六十年,都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难道苏秀不想知道最后的结局吗?

她想知道,可是六十年的等待早已磨光了她期待的心,“既然是苦恋,结果是什么不是已经很明了了嘛!”

“如果我告诉你,六十年前,钟老先生准时赴约了,你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苏秀的眼中渗透着含蓄的笑,就算钟枢汉说得都是真的,还能改变什么吗?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不可能在一起,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能换回六十载春秋的秋海棠吗?

明知道沉浸了六十年的失望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破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排除公司的承诺和利益,听了两个老人延续了六十年的苦恋,寒沙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即使挽回不了早已失去的情感,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爱能在《安魂曲》中奏响。

“我想告诉您的是,钟老先生时日不多了。”

没有说什么感人的话或者无谓的理由,简单而清晰的一句话将寒沙所有要表达的情感在瞬间挥洒殆尽。生死悬在一线之间,遗憾已经无法留到明天。

苏秀在沉默中与六十年的悲哀挣扎,她所作出的决定将成全或否定另一个人最后的心愿。

“你想要我怎么做?就这样走到他的病房告诉他:我原谅你了,虽然你让我的一生都活在等待中,虽然你耗费了我全身心的感情,但我看在你快死的份上,原谅你——你要我这么对他说吗?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的?”

“不,我不能这么残忍。”

他不能这么残忍地对待苏秀,更不能如此狠心地对待钟枢汉。这不是宽恕,这是将所有的遗憾、内疚和痛楚都留给钟老先生一个人去背,他将背着六十年的悔恨上路,即使上了天堂,他也会被这些沉重的包袱压回地狱。

寒沙和三更安排的计划是这样的:“明天正午十二点整,还是那个时间,还是相约在大钟的左边,我们希望你和钟老先生能够完成六十年前那场最后的约会。”这一次真的是最后的约会了,或许此生他们再也没有相约的机会。

“补上延迟了六十年的约会?”要吗?要去吗?六十年的遗憾是能够弥补得上的吗?都走到了最后一步,还有去弥补的必要吗?

苏秀徘徊在十字路口,另一间病房里的钟枢汉却一口答应了三更的计划。

“好!我去,明天正午十二点整,就是爬我也要爬去。”

六十年前没有等到的那个姑娘,六十年前没能完成的恋情,在六十年后生死相织的路口:……是该圆满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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