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谢谢你。”她所做的早已超过了工作范围,不管明天相约的结果如果,钟枢汉都要真心地向她道谢。
在生意场上、政坛中打滚几十年,他习惯了与人打官腔、要阴险、玩圆滑。老了老了,都快死了,他才感受到真心可贵。三更就像一盏不灭的生命之灯,在他最后的时光中平添了许多生命中最宝贵的乐趣。
他的道谢竟引来了三更少有的羞赧,她一直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工作,总觉得这份工作是在浪费时间。谋杀自己的生命。
与寒沙相处的这些日子,在为钟老先生寻找六十年前错过的感情的这段时间里,她开始觉得这份工作虽然总是缓慢进行,但是它所能体现的生命价值是比每天奔跑在快餐店里要高出许多的。
能够让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完成他惟一的心愿,能够为已经死去的人保留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印记,能够让活着的人感受到死者的心清,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心满意足了。
哦!还有寒沙,这个一手创办起这家公司的男人,他的出现让她本来就不慢的心跳变得更加快速。
她的心脏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会要他用一生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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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苏秀家的门廊旁边,夏三更像一个没事干的小妻子在等待丈夫的归来。下午的时候寒沙被钟枢汉叫了去,两个人好像要谈些什么。秉持着绝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思想,三更先一步回到了暂住的苏老太太的家中。
先是打了个电话跟公司副总经理交代一下这边的情况,然后她打电话到家里。出来的时候比较匆忙,她只给大姐、二姐各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出差,可能要离开两天。这次打电话回去,她重点跟两个姐姐说了一些工作的情况,顺便告诉她们,她的工作伙伴是寒沙。
接下来,大姐正月随便问了一句;“你住在哪家宾馆?”三更老老实实承认这里没有宾馆,她和寒沙单独住在当事人的家里。
敝就怪她不该加“单独”这个形容词,害得身为带枪女警的大姐这就准备杀过来,将她救出魔掌之下。谁知一向理智、谨慎的二姐初二在听到魔掌是寒沙之后,就漫不经心地叮嘱了两声“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紧接着一脚踹开正月,径自挂断了电话。
二姐到底是相信寒沙的为人,还是坚定地认为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摩擦出火花,连一丁点小火星都不会冒出?可惜,向来火烧火燎的三更已经做出了点燃火花的事,她不就突袭了寒沙嘛!
有点气闷,三更对着手机喊了好几声,终于还是将手机摔在一边,跑去厨房做一个贤惠的小妻子。
她做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三更开始有点佩服起自己。不到二十分钟,菜已上桌,寒沙依然没有回来的迹象,她直接坐在门廊上等他。等到夜幕笼罩了她全部的身体,等到满园的秋海棠将她熏得昏昏欲睡,栅栏外才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寒沙迎面看到的就是她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倚在门廊边呼呼大睡,居然在外面就睡着了,秋已渐深,她不怕生病吗?
对她,他总是没什么办法。不忍心叫醒她,他只好抱着她向屋里走去。刚将她放到舒服的大床上,她的睫毛轻眨了几下,瞳孔的焦距逐渐对准他的面庞。
“你回来了?”
声音有些哑哑的,她感冒了吗?寒沙将手放到她的额上,比正常温度高了一些,他担心地瞅着她,“你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吸了吸鼻子,三更不是很在意,“好像有点感冒,不过我的身体一向很好,感冒不用吃药,只要挨个四五天就自动痊愈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他很担心,怕她就这样没了。就像走出家门的爸,再也没有回家。
“我真的没事,我的身体哪有那么娇气?”还是不要说这种危险的话题了吧!大概是生病的关系,三更的语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因为着急,反倒是寒沙说话的词语一个接着一个,很是迅速。
“你跟钟老先生谈完了?是有关他的葬礼的事?”
“嗯。”寒沙有些沉闷。他皱着的眉头是在责备他自己,他该早点回来的,如果早点将三更抱进屋里,或许她就不会感冒发热了。
没有看清他担忧的眼神,三更的眼皮重得直打架,她好想睡觉。翻过身,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寝,临睡前她不忘告诉他:“饭菜在桌子上,可能有点凉了,你热一下自己吃吧2我要睡了,明天要为钟爷爷和苏女乃女乃完成拖欠了六十年的约会……约会……我们什么时候约会……”
她含糊不清的话语随着睡神的侵袭渐渐消失,坐在她的身边,寒沙一动也不动。她是认真的吗?说喜欢他是认真的,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可以给他答案的那个人已经渐人梦乡,她所留给他的只是一桌子普普通通的菜。
坐在桌边,寒沙吃着一个人的冰冷晚餐,口味和菜色都是很熟悉的。就像结婚多年的夫妻,对方拿手的菜各自早就尝遍。没有新鲜,有的只是那份因为熟悉所以安心的回味。
这一餐他吃得很快,像是怕别人跟他抢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将她做的两人份的食物都送进了肚子里,身体中装满有她的感觉,那种满足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午夜梦回,寒沙看到了许久不曾再见的背影。那个早晨爸就是带着这个背影消失在他的面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身边,永远没有回来……
离去的背影惊醒了睡梦中的寒沙,四周一片漆黑,他的眼睛失去了白天时的平和、斯文,转而代之的是匆忙和慌乱。沉浸在黑暗中,他完全没有阻碍地推开了卧房的门,慢慢地,他的脚步向床上的三更靠近。
斑大的身体半蹲下来,他在一片黑暗中将手伸向三更的脸。食指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它缓缓地靠近她的嘴唇上方,从那里传出的一阵阵的鼻息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她没事,她还在,她就在他的身边,没有去那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不要走!
寒沙的心中浮现出汹涌澎湃的呐喊声,他想伸出手抓住爸,他想要他留下来不要走。十年前,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如果……如果当时他拉住了爸,哪怕只是让爸多停留了一分钟,或许爸……爸他就不会死于那场车祸,妈妈也不会因为刺激和内疚而导致脑溢血,从此一病不起。
都是他的错,这全是他的错,十年前他该拉住爸的——回来啊!爸,你不要走!
不要走的还有那停不了的爱,那以龟速前行,最终却能超越兔子的爱。
第七章
“钟爷爷,你是不是很紧张?”
越是接近正午时分,夏三更越是忍不住苞钟枢汉打趣。瞧着八十八岁的老人为了这场推迟了六十年的约会既兴奋又紧张,她就想笑。
十点钟的时候,钟老先生就换上了他最满意的一套西装,身体的状况已经不能允许他行走,坐在轮椅上他不时地模模这里,拧拧那里。还让三更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很帅,比寒沙都帅。”
“你的小嘴巴可真甜。”钟枢汉会心地一笑,明知是谎言,他还是感到很快乐。
这几日,每每看到三更和寒沙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愫,钟枢汉就好羡慕,如果他能再年轻二十岁……四十岁!不!如果他能再年轻六十岁,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留在这个安详的小镇上守着苏秀过完平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