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並沒有跟她說出自己經營公司的這些理念,可是她卻能從他爸意外死亡的事件中了解他的想法,她真的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很不同。
不對!寒沙額上那兩道柔和的眉緩緩地向里靠攏,他暗自泛起困惑︰為什麼我要拿她跟以前的女朋友相比?難道是因為早上的那個吻?
他外表柔和,骨子里也是斯文有禮的。除了先後交往過的兩個女朋友,她是第一個和他接吻卻不是以女朋友身份坐在他面前的女孩,更何況這個吻還是她主動的。
三更吞下一顆大大的海螺,嘴巴被堵了大半,她依然不肯浪費時間,「放心吧!」她伸長了手臂拍拍他的肩膀,像在拍革命隊伍中的伙伴。
「以後我會支持你的工作,不給你添麻煩,也盡量不弄壞公司里的設備。我會放慢腳步配合你,同樣也希望你能稍微——我強調的是‘稍微’加快腳步跟上我的步伐。我們同心協力,共同在人生的道路上創造出輝煌的明……」
「為什麼吻我?」
他晃晃悠悠,直晃到她說了一大段的話才將她從中間攔截下來。怕她沒听清,他再重復問一遍︰「你為什麼吻……」
「因為我喜歡你啊!」語調屬于百無聊賴,外加「你這個問題很弱智」的嘲弄。
一口米飯哽在了寒沙的喉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吞吞吐吐間他听到了自己的問題。「你……你怎麼會喜歡我?我們倆的個性完全不合啊!」
他說的倒也是事實,但三更很快就將這個問題排除在外了,「除了你個性太像烏龜,其他的地方都讓我很喜歡。至于你的個性問題,我會用我的毛躁加以中和、改正。你是酸,我就當堿;你是羊肉,我就當啤酒;你是……」
「那個……那個羊肉和啤酒是什麼意思?」
嘿嘿!原來他也有不懂的問題啊!三更拿出教授的姿態教訓起他來︰「羊肉比較羶,也很難煮,若是倒上啤酒既可以去它的羶味,也比較容易熟透。這樣說,你明不明白?」
明白!可是這跟她為什麼喜歡他有什麼關系?
從他掙扎的神色中三更就知道他想問什麼,算了算了,不捉弄他了。「寒沙,人的生命就這麼長,這一刻我喜歡你,所以我吻你,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我的個性向來是急急沖沖的,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去做無謂的思考。如果你不喜歡我,你也可以直接告訴我啊!」
這個時候還是少說話為妙,寒沙低頭吃東西。放眼一望,盤子里哪還有東西等著他去吃啊?他的目光緩慢上行,直挪到她的臉上。
三更朝桌上看了看,隨即尷尬地抱怨起來,「誰要你吃得這麼慢?不能怪我!」
是!不怪她,怎麼能怪她呢?要怪只能怪她吃東西的速度也是快得驚人。
將笑容深藏在眼角中,寒沙慢慢地撥著碗里的米飯,很慢,因為他要慢慢理清心中的感情,因為他要慢慢享受被她愛的感覺。
慢慢……慢慢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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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沙做事的速度到底有多慢,可以從他吃飯的過程中得到最充分的認識。這種認識的過程讓夏三更差點喊娘,他們趁著吃飯的時間聊了彼此成長中一些有意思的事,又將鐘老先生和蘇老太太各自說的故事做了一個交流,最後定下下午的工作計劃。
洋洋灑灑說了這麼一大通,他的午飯還在進行中。他吃得不太多,只是很慢,慢到三更直想咬他。
最後不知道是寒沙不忍心再折磨她,還是他真的吃好了,兩個人總算是離開了飯館前往醫院進行最後的計劃。
「三更,」雖然知道她的腦子挺好使的,但寒沙還是忍不住為她的急脾氣擔心,「待會兒要先跟鐘老先生解釋蘇老太太的說辭,然後再說出我們的計劃,說話的語速要慢、要有耐心、不要急躁,鐘老先生現在的身體不能急。」
「我知道。」她笑呵呵地答應他,「我知道閻王爺現在很急,所以我們不能急。」
她不僅性子急躁,嘴巴也不適合做葬禮服務這一行當。無奈地走向蘇秀的病房,他希望老太太現在能夠稍稍平靜一些,她才是他們計劃的核心部分。
「蘇老太太,您怎麼坐起來了?」寒沙推門進去的時候,蘇秀正坐在病床邊。她在神游,卻不知道思緒中有沒有那個讓她等了六十年的男人。
蘇秀掃過寒沙年輕的面容,禮貌地笑了笑,「你怎麼又來了?這次又想听什麼故事?」
「秋海棠——我想听秋海棠的故事,我想知道故事結束的時候那對男女主人公有沒有在一起。」
寒沙以為若是貿然地將計劃說出來,蘇秀大概不會願意接受,他采用循序漸進的方式。將心比心,等了六十年,都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難道蘇秀不想知道最後的結局嗎?
她想知道,可是六十年的等待早已磨光了她期待的心,「既然是苦戀,結果是什麼不是已經很明了了嘛!」
「如果我告訴你,六十年前,鐘老先生準時赴約了,你會不會覺得好受一些?」
蘇秀的眼中滲透著含蓄的笑,就算鐘樞漢說得都是真的,還能改變什麼嗎?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再也不可能在一起,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能換回六十載春秋的秋海棠嗎?
明知道沉浸了六十年的失望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打破的,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排除公司的承諾和利益,听了兩個老人延續了六十年的苦戀,寒沙希望能為他們做點什麼,即使挽回不了早已失去的情感,至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愛能在《安魂曲》中奏響。
「我想告訴您的是,鐘老先生時日不多了。」
沒有說什麼感人的話或者無謂的理由,簡單而清晰的一句話將寒沙所有要表達的情感在瞬間揮灑殆盡。生死懸在一線之間,遺憾已經無法留到明天。
蘇秀在沉默中與六十年的悲哀掙扎,她所作出的決定將成全或否定另一個人最後的心願。
「你想要我怎麼做?就這樣走到他的病房告訴他︰我原諒你了,雖然你讓我的一生都活在等待中,雖然你耗費了我全身心的感情,但我看在你快死的份上,原諒你——你要我這麼對他說嗎?這就是你們所希望的?」
「不,我不能這麼殘忍。」
他不能這麼殘忍地對待蘇秀,更不能如此狠心地對待鐘樞漢。這不是寬恕,這是將所有的遺憾、內疚和痛楚都留給鐘老先生一個人去背,他將背著六十年的悔恨上路,即使上了天堂,他也會被這些沉重的包袱壓回地獄。
寒沙和三更安排的計劃是這樣的︰「明天正午十二點整,還是那個時間,還是相約在大鐘的左邊,我們希望你和鐘老先生能夠完成六十年前那場最後的約會。」這一次真的是最後的約會了,或許此生他們再也沒有相約的機會。
「補上延遲了六十年的約會?」要嗎?要去嗎?六十年的遺憾是能夠彌補得上的嗎?都走到了最後一步,還有去彌補的必要嗎?
蘇秀徘徊在十字路口,另一間病房里的鐘樞漢卻一口答應了三更的計劃。
「好!我去,明天正午十二點整,就是爬我也要爬去。」
六十年前沒有等到的那個姑娘,六十年前沒能完成的戀情,在六十年後生死相織的路口︰……是該圓滿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