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论她单独上街,在外面抛头露面,又跟踪他到这个地方,单她刚才那番话已经让闲却面子扫地。他冷声命令她:“归来,不得无理,去跟赵小姐认个错。”
“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认错?”归来气势高昂地抬起下巴,“她想跟我抢相公,我还要跟她认错?办不到!”
旁边几个大人自认还有几分尊贵,赶忙打起了圆场:“向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人纳妾本就是天经地义,贤妻当遵从夫君的意思才对。”
遍来白了他一眼,冷淡地丢出一个问题:“敢问这位大人,你夫人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同房,你是不是专门守在房门口给他们端茶倒水?”
大人被堵了一刀,顿时结巴起来,“话……话怎么能这么说呢?男女有别,这夫妻间的事本就是……”
“夫妻间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在你要求你夫人的同时,你是否也该要求一下你自己?否则,你夫人在家给你戴绿帽子,也是你自己向她讨来的。”不跟这帮糟老头子?嗦,归来拉着闲却就往门外走,“这个地方不适合你来,你还是跟我回家去吧!”
用力甩开她的手,这一次闲却真的怒了,“归来,你马上给我回家,去祠堂跪着等我回去发落。”“闲却——”她无法置信地盯着他,“你在这里准备纳妾,居然要我回家跪祠堂,还等着你发落?”“我要你回去,你听见了没有?难道还要我派人押你回去吗?”他冷着脸冷着心就是不肯看她。有些话他只能埋在肚里说不出口,他只盼着她赶快回去。她知不知道她这次闯下多大的祸?擅自离开家门,独自在外抛头露面,指责夫君的不是。她这样闹下去,让他的脸往哪儿放?她让别人怎么看他这个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
遍来根本不管结果会怎样,她只要她心中的一夫一妻的关系能够维持下去,“我可以回去,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不想看着你把另外一个女子带进闲来阁。”
抓住她的手,他收拢手臂将她带到自己的身边,贴近她的耳边,闲却冷酷地问道:“你不会忘了‘七出’中有条‘善妒出’吧?我不想在这里让彼此难堪,你到底回不回去?”
“让你我难堪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退后一步,凝望着他,归来缓缓说道,“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拉钩钩时我说的话?”眼神扑朔迷离,她当着在座大人的面重复着那段没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赖的话,“无论归来做什么事,向闲却都不生气,他会疼她宠她只对她一个人好,他保证这辈子只爱归来一个,再不会娶其他人——今天,在这个地方,在诸位大人的面前,在这位梦甜跟前,你告诉我,这个承诺你能不能做到?”
她是故意给他出难题吗?身为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他怎能在人前说出这样的承诺,更何况是在她如此无理取闹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之后,若他说了,明天整个应天府的人会如何看他,会在背后怎么说他?向家的名声,他向闲却的尊贵到底还要不要了?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转过头,他斜瞟了她一眼,“你现在还不赶快走?”
遍来身形不动,脸上却荡出笑容,“原来,当你错过了一次,上天就再也不会给你第二次。”
什么第一次、第二次?闲却隐约想起了她曾说过的一句话:这一次,我可以原谅你打我,但是下一次,如果你再做出让我心痛的事,我会选择另外一条路。那就是:离开你,不做你的妻——我说到做到。
甩了甩头,他试图让自己清醒。总觉得有什么事正要发生,可是他伸出的指尖却触模不到。
她不打算再给他去触模、去试探的机会。直直地看到他的眼眸中,她鼓起所有的勇气这才开了口,“向闲却,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合上双眼,她在心中祷告:闲却,不要逼我,我说过不要逼着我离开你,我不想的。现在,所有可能走的道路都在你手中,你的回答将决定我走哪条路。
不知道是因为酒的关系,还是归来的问题,闲却觉得有些头晕。一时间大人们嘲笑的嘴脸,路人的闲言碎语,姑姑的责骂涌到了他的脑海中。定了定神,他用最后的坚定命令她:“我要你去祠堂跪着等我,你要是再做出有违妇德、女训的事,我就……我就……”
“写休书,休了我吗?”归来帮他把最难说的话说出了口。
她明知道他不会为了她而放弃向家的名声,身为礼部尚书兼太子太傅的尊贵。她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呢?该结束了,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头,她该换条路重新开始燕归来的人生。只是,在这岔道口她还有个问题没找到答案。
已经作出了决定,归来显得轻松了许多。她慢慢地抬起头,轻笑着,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喂!向闲却,有个问题我问了你很多遍,你却从未给过我回答,现在可以吗?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娶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并不符合你的要求,我不是一个大家闺秀,不可能做一个符合一品大官的夫人,你干吗要娶我?”
因为……因为她有他所没有的一切,有她在他的身边,足以弥补他所空缺的活泼、真诚、执著、坦然、率直……这种需要她的感觉是爱吗?闲却不确定。
走到这一步,他能不能给她回答已经不重要了。归来冲着在场所有人笑了笑,非常平静的样子。
“打搅各位的酒宴,真是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向外走了两步,她又转过头扫了赵小姐一眼,“梦甜是吧?你抓紧时机赶快入向家,虽然进门是小妾,不过很快就能被扶正,做做一品夫人的感觉怎么样,你很快就能知道。我走了,你陪向闲却吧!”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闲却隐隐感到不安,模去头上的冷汗,他告诉自己:没事!没事!只是我在胡乱猜想罢了,我不休她,她永远都是我的夫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有大人客气地打着招呼:“向夫人慢走!”
站在锦字间门口,归来远远地望着闲却。她慢慢地竟又走了回来,站到桌边,她停在了闲却的身旁,拿过他的酒杯,她为自己斟满了酒。举起酒杯她敬诸位大人,敬她的夫君。
“祝这场纳妾宴成功——干!”
她一仰头饮尽满杯酒,酒杯握在手中,她看着面前的闲却。不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嘛!为什么这般心痛?从初次相识到嫁给他再到今天,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为什么会有一种割舍的痛?她以为从燕霸山到向府她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当女霸王,走到今天她才明白,真正的霸王是他,是他霸住了她的心。如果相识是错,婚嫁是错,那么她爱上他,是不是也是一个错?
离开他,她是在改变这个错误,她是在向一条更正确的道路上迈进,可是……可是为什么她会舍不得?舍不得他,舍不得这段婚姻,舍不得闲来阁,舍不得放下心中的感情。
燕归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她不要面对这样的自己。
痛苦逼着她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酒杯碎裂在掌心中,碎片嵌进肉中,她却仍紧紧握着那份疼痛不肯松手。血,从握紧的拳心中渗出,她竟浑然没有感觉。
她一直这样站在原地,脸上有着一种生离死别的惆怅,面对这样的她,闲却再也狠不下心来,偏过头他不看她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声:“你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