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家方家洛带领在前,一脸凝重。"官爷,这就是我们家老爷,恐怕是已经……"他站在苏月娘身边,两个人迅速地交换一抹复杂的神色。他点点头又道:"这位是我们家的九姨太,刚刚给老爷喝了一碗冰糖莲子就……"
件作自人群中走出,探视了下林老爷的尸体,又沾了沾一地的莲子羹嗅了嗅。
"总捕头,林老爷已经死了,是被人下毒的,毒因是地上这碗莲子羹。"
陆凝香木然地聆听着,神色十分泰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辟兵打扮的总捕头浮起一抹冷笑,举起右手一声令下。"把这名女子抓回官府好好审问,看看她为何如此蛇蝎心肠?"
辟兵们将她自地上拉起,陆凝香拍拍身上的灰尘,轻吟:"我没有杀人,老爷不是我杀的。"她缓缓地环视全场,眼神是一迳的无辜与光明磊落。
"是不是你杀的,青天大老爷自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总捕头又使个眼色,她的双臂便被人紧紧扣住。
苏月娘见状,连忙又抽抽咽咽了起来。"老爷啊!你怎么会死得那么惨啊?留下我们这些妻妻妾妾的该怎么办才好啊?"她作势哭喊着,如丧考妣。
在陆凝香被捕头架着离开房间之际,她瞥了哭喊的苏月娘一眼,干净的眼内反映出苏月娘的容颜,苏月娘竟一时停了哭泣,隐约见到了自己的心虚,这使她迅速地别过眼,吸了口气继续掉着眼泪,低低地哭着:"老爷,老爷……"
于是;陆凝香被"理所当然"地关进大牢,纵使她已说过无数次的"不是我杀了老爷",换来的总是无情的笑容和嘲讽的语气,根本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的话,她也无力再加以辩驳,等待升堂时再还自己一个清白。
很快地升堂了,她一袭朴素囚衣,仍掩不住她凛然神情与澄澈的眸子。
陆凝香端端正正地跪在公堂正中央,双目丝毫不避讳地迎向县太爷。县太爷冷着眼神,头上是斗大金边的四字匾额:"明镜高悬"
"查林府九姨太陆氏,为了谋夺林家家财,不惜谋害了林家老爷,如此罪行,招或不招?"县太爷一声怒喝,打破了沉默。
她轻轻摇头,缓缓道着:"子虚乌有,小女子从何招起?"
"大胆!"县太爷一掌击桌。"明明已经罪证确凿,冰糖莲子羹内含有剧毒,而且是由你服侍林老爷喝下的,当然属你嫌疑最重!从实招来,或许本官可以从轻发落,饶你一命。"
"本已是贱命,怎会不舍?只是不甘罢了。"她直直地看着县太爷,说道:"人并非我杀,只盼可还我清白。"
"清白?来人,传林夫人苏月娘。"县太爷冷冷地笑着。
"传林夫人苏月娘——"
苏月娘优雅地走进,向县太爷微笑地颔首。"民妇苏月娘拜见青天大老爷。"
"你可识得堂前下跪的女子?"
苏月娘向陆凝香看了一眼,刻意的一声惊呼自嘴中滑出。"九妹,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老爷总算是对你不薄啊!就算他打算再娶十姨太回来,只要你有办法,还是可以受宠的,何必做到这样玉石俱焚呢?这些年来,我不都忍了下来了吗?杀了老爷也是害了你自己呀!"她假情假意地擦擦泪水,一副对陆凝香同情至极的表情。
陆凝香冷颜不语,依旧直挺挺地跪着。
县太爷满意地笑了笑,又宣:"传婢女翡翠,这下看你招是不招?"
"传婢女翡翠——"
翡翠走进公堂,见了老爷马上跪了下来。"民女翡翠拜见青天大老爷。"
县太爷指着堂前的陆凝香,问:"这名女子你可识得?"
"是……翡翠识得,她是九姨太。"
"说出你所见到的情形。"
翡翠一脸为难的神色,许久才小声地道:"在林老爷死的前几天,九姨太曾经要我去买一些砒霜回来,说要杀鼠的,可是没想到居然……"说着,翡翠悄悄地看了一旁的苏月娘一眼,眼神满是深意。
听到如此,县太爷马上敛去笑容。"陆凝香,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扫过翡翠的脸,轻轻地一口叹息自喉间溢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呢?"
"还想狡辩,真是一名不知悔改的泼妇,你究竟招或不招?"
陆凝香哼了声。"清白之身又从何而招呢?"她瞥向身旁的翡翠,见到她无情的眼眸中全无往日主仆情谊,不自觉地又呼了口气。
县太爷皱起眉头,极为不悦。"看来是要用刑了,来人啊,上夹棍。"
才一会儿工夫,陆凝香的纤纤十指已被夹棍给夹起,可见官府中人对此类动作已是相当熟悉,也可想象到被此夹棍拖累的多少数不尽的冤魂。
陆凝香闭上双眸,不愿眼中流露出的痛楚和委屈被他人看穿,长长的睫毛像扇子般的盖在她苍白的脸上。
"夹!"
手中的力量猛然加强,手与棍的缝隙被强力地缩紧,一股剧烈的疼痛自手指头传递到心口,使整颗心也狠狠地揪起。一滴滴冷汗沿着她的额头上滑了下来,她紧咬着下唇,苍白的唇色也渗出了鲜红的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溢出。
好……疼……
会有此种情形发生,必然官府内部有一些龌龊与不堪,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子,无权也无势,只是代罪羔羊罢了。横竖是一条早已不值钱的命,谁要就拿去吧!即使再多的坚持,换来的必然是更深更沉的屈辱与冤屈罢了。
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连行刑的人亦透出不忍之心,一名男子忍不住悄言劝道:"姑娘,你就招了吧!省得白受皮肉之苦。"
看着她的摇摇欲坠,县太爷举手制止,倾着身子道:"现在,你招是不招?"
她睁开眼睛凝望着县太爷许久,又向上瞟了下大大的"明镜高悬"四个字,一抹很淡很淡的嘲讽笑容在唇畔泛开。
看来是要认命了!
陆凝香点点头。"我招了。"
***
"香儿姐姐。"软软的童音在屋子外头高高地扬起,一听就知道又是小念挽,总是人未到声先到。
丙不其然,一下子就有个小小的身影钻进了房间。小念挽献宝似的将手上的野姜花高高举起,得意的小脸上漾着可爱的笑容。
"香儿姐姐,我又帮你送花过来了,漂不漂亮呢?"
这些日子以来,小念挽总是天天到她这儿报到,每天带着一束可人的野姜花来,他说:"这种花儿闻起来很香,刚好香儿姐姐的名字又有个香字,所以碰巧跟香儿姐姐凑成一对喔!"
可爱的童言重语,悄然之间温暖了她的心灵。
插好了花儿,陆凝香继续着擦拭的工作。在裴庄,她已习惯自己无声的过日子,这让她感觉有一种超月兑尘世的感受,总觉得有太多是非是出自于口中。而她的沉默是所有人的共识,无人问过她究竟是不能言抑或是不想言。
小念挽一如往常地坐上陆凝香床畔,喳呼了起来。"香儿姐姐,这花可不只我一个人送的喔!里面也包含我爹的心意,所以香儿姐姐也要跟爹说谢谢喔!"
见他说得认真,陆凝香轻轻点了个头。
"香儿姐姐。"念挽见她收拾的动作持续着,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都不说话啊?是不是不喜欢念挽呢?所以都不跟念挽说话。"说着,小小的脸蛋有着一抹失望寂寞的神情。
他眼底的寂寞今陆凝香的心口轻轻地一抽,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遭遇,想到儿时的苦,不知不觉地放软了心。她走向念挽,抱住念挽的小身子,对他摇摇头,一抹鼓励的笑容在她唇畔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