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唱,但是你也逃不掉。等我唱完之后,就换你了。这个条件可以吧?!”
钟威只好点头,硬着头皮想着该唱哪一首呢?正驰想之际,安雅已自站起,她舍音响而就钢琴,缓缓地坐下来,一串动人的旋律响起,是“你照亮我的生命”!
许多的夜晚,我坐在我的窗前,等待着某个人为我唱起一首歌,许多的梦境中,我将自己放在深深的孤独黑暗中,然而,你此刻向我走来;像在大海的波浪中漂流,我是否能够归去?拥有一个机会向你诉说我爱你?从此不再孤独。你照亮了我的生命,给了我向前行进的力量与希望;你照亮了我的生命,并且用歌声填满了我的日子。这一切不可能再错了,我觉得一切如此美好,因为,因为,你已照亮了我的生命。
安雅的声音凄楚又热切,充满了一种无可抗拒的梦想与期待,她的梦、她的爱、她的孤独似乎在旋律之中低低地倾诉。而这份炽热的情感竟无处靠岸,她不禁悲从中来,湿了双眼。
良久良久,她离开了钢琴,佯装愉快状,催着钟威--“换你了。”一触着他的眼神,她轻颤了一下。
钟威带着一种深沈的、难解的戒慎,摇摇头。
“不行的,我不能唱。在妳的歌声之后,我根本唱不出来了。”他固执地拒绝了,而且斩钉截铁地。
安雅有些生气,抿着嘴,坐下来,不再说话。
钟忆打圆场:
“安雅,我哥真的不会唱歌,妳饶了他吧!也许他只会唱国歌和两只老虎而已,难道妳想听吗?”
安雅勉强一笑,也不再坚持了。钟威突然站起来,说:
“对不起,我先告退,你们继续唱吧!”他带着某种不安的情绪匆忙离座。
安雅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安雅,妳别理他,我哥就是这个样子。”钟忆虽然觉得钟威的表现很奇怪,却不便说明,只能替他打圆场。
“好啦,安雅,我想妳大概和钟忆有些体己话要说吧?妳们自己聊去,我和妳钟伯伯就不陪妳了。”秋华受了女儿所托,只好当好人。推着钟临轩便往楼上去。
“安雅,来,我们去楼上,我给妳看一些东西。”钟忆也拉着她往二楼去,进了她的卧室。她拿出了一些精藏的中国山水画,一幅一幅都是杰作。
“我知道妳喜欢中国画,我不知道该送妳什么,心想妳的品味那么高,也没有东西让妳瞧上眼的。大概这些画还可以吧,妳挑几幅,带回美国,算是一个纪念。”
安雅闻言,一时激动不已,默默地看着那些画作:有的是明清的作品,有些是民国初年,每一幅的价值都无法估计,她摇头,说:
“钟忆,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安雅,别傻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谁能拥有的,它们是属于人类,属于中国历史的。我知道妳懂它们,也珍爱它们,也许若干年后,在某家博物馆会写着:『此幅画作为余安雅女士所捐,她得自其朋友钟忆,以志她们一段真挚的友情!””
安雅再不能自己,抱着她哭了。她没有料到,余安雅和钟临轩的女儿会交上朋友,而他们的父母曾经情怨纠缠。
安雅再无法违逆她的盛情,于是挑了幅小巧的花鸟工笔画,抚着卷上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与色彩鲜艳的鸟儿,轻声说:
“钟忆,因为妳,我便可以释去心中的若干结了。”
钟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问她:
“中恒--最近有没有和妳见面?”
“这是我要问妳的事,”安雅放开画,很郑重地执起她的手,“别骗我妳安心不理他了。钟忆,为什么胆怯了?”
她叹了一口气,双眉皱起。
“我爸向我保证,等我大学毕业后,就让我全权作主。条件是我得暂时和中恒断了交往。我无法反驳他,妳知道的,我根本投有反驳的余地。”
他做得真漂亮!而可怜的钟忆竟然还存有一丝幻想,安雅不忍去戳破它,只说:
“钟忆,在爱情的世界里,没有太年轻这回事。而且,时间和空间会是很不公平、很残酷的考验,有时候,这种考验不是绝对必要的。你们何苦自找麻烦?妳父亲心里想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他那一派什么妳还小的论调,我认为是一种搪塞,妳根本不能相信。”她握紧她的手。“钟忆,我就要走了。根本没有法子再帮你们,往后就得看你们自己了。记住,命运是掌握在妳自己的手中。”
话至此,安雅认为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了,钟忆是个聪明的女孩,假如她有勇气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假如她胆怯的话,任谁也帮不了她的忙。
“给他电话,不要让他镇日失魂落魄的,好吗?”安雅最后只给她这么一句。“我也得回去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呢!”
“我去送妳!”钟忆陪她走下楼,顺便把画卷好,给她带着。
“不用了,我最怕离别的场面。连中恒他们我也没告诉,就怕那种场面。”
下到客厅,钟临轩夫妇坐着看电视,一见她下来,问她:
“这么快要走?”
“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我还得回去整理行李。”
“我让钟威送妳回去,小忆去叫妳哥哥,”
临轩吩咐钟忆。安雅按住钟忆,急着说:
“不必了。我叫出租车就可以了。千万别再打扰你们了。”
“妳胡说什么?”钟忆不理她,径自上楼去叫钟威。
安雅略嫌紧张不安的等着。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秋华好意地问:“就住到家里来,不要一个人住到外头去了。”
安雅有点受宠若惊,嗫嚅地说不出话来。半晌,钟威下来了,换上轻便的休闲服,想是休息了。安雅更加不安,觉得自己似乎太打扰人家了。
“走啦?”钟威拿着钥匙询问。
“安雅,自己好好照顾自己。顺便替我问候妳姑妈,还有徐浩一家人。你们的好消息别忘了通知我!”
安雅轻轻地垂下眼睑,不置可否。钟威在一旁等着,闻言,很特别地看她一眼。
“钟伯伯,谢谢你,无论如何。谢谢你每年都到慈恩寺去。”安雅是个是非恩怨分明的人,别人的心情她绝不会忘记的。
钟临轩微愕然,轻咳了两声,意图略过,便说:
“早点回去吧!”
于是送她到门口,钟威到车房把车子开了出来,安雅有些不舍地握了握钟忆的手,说:
“记得我的话,我会祝福妳的。”语毕,在她颊上印上一吻。便坐上车子,临行,她向钟氏夫妇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钟威便启动车子,往前行去。
***
钟威一直不说话,沈稳地开着车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安雅勉强挤出这话,企图打破双方的缄默。
“上回妳送我一程;这一趟我回送妳一程,算是扯平了。”
他平平地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安雅,却起了莫大的作用。她想起那一次的风雪,其实只是很平常的懈逅,可是她总是放在心上,千想万想的,一直到如今……但他提起,却若无其事一般的。安雅有种受挫的心情,于是不再说话,把眼光移向窗外,雨,已然飘了下来。
“纽约这时下不下雪?”他问,有点突兀的。
“应该还没吧?!除非例外的有什么寒流。这个时候虽没有雪,景色却最美。树木都变了颜色,有黄、橙、红,各种色彩,山变得色彩丰富,简直像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