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小薇在褚友梅身边时的乖巧,做父亲的万般不是滋味了起来。
“哼!这种坏小孩送给你好了!”
郎世云才月兑口而出,就马上后悔了。他为时已晚的想起以往他向晓吟开这种类似的玩笑时,所会引起的剧烈反应。晓吟会一直地泪眼涟涟,直到小薇也跟着哭泣,而薇妮怪异的哭喊声,至今仍是回荡在他的耳边。
丙不其然,这句话就像是某种魔咒一般,小薇停下了正开开心心抓着薯条的小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审慎的看着郎世云。嘟起日渐圆润的脸蛋,仿佛是求救似地,他僵硬的转动小小的头颅看向褚友梅。
可是只见褚友梅叽叽呱呱地对小薇比手划脚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后,一大一小两人,竟是同时蹙眉转向了郎世云。郎世云正张口想解释些什么:
“小薇,爸爸……”
而两张同时做出的大大鬼脸霎时把他所有剩下来的话都噎回了喉咙底。郎世云呆愕了半晌。“哈哈哈……”
仰着头、咧开嘴,从肚月复间笑出深沉宏亮的笑声,笑得连一颗颗的大牙都闪着光芒……郎世云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
???
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怎么能笑得那样天真?而这样的笑容几乎是有罪的!
褚友梅强迫自己刻意去忽视那个太过刺眼的炫目笑容。她心烦意乱地翻弄着托福与留学的资料,却发现答录机里传出的英文广播节目,她竟是连半句也无法成功地塞进自己的脑袋。
不会吧?她才刚挥别一个负心男子,由一段长达十年的感情泥淖中月兑身而出,现在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另一个声名更加狼藉的负心男子。人要是学不了乖,那么跟狗改不了吃屎又有什么不同?
重复的爱上错误的人,是不会得到幸福的。爱情的世界里,是没有办法负负得正的。
而像她这样从来自诩为理智远远胜于感情,从来不肯让贺荷尔蒙牵着鼻子走的女子,竟也是无法逃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宿命吗?
可是,幸福又是什么呢?看着墙上挂着的美国地图,褚友梅叹息着想,离开她的蒋家伟真的得到了幸福吗?霎时之间,褚友梅荒谬的想,如果她十年的青春可以去成全一段人世间真真正正幸福的感情,那么,她流的泪、伤的心,也许还算值得。
“喂!妈啊……我?我很好呀!”
电话那头的母亲还在为了无情抛下女儿的负心男子愤慨不已,却没有料到女儿竟然已是又在为了另一个可能更加负心的男子伤神。
世间感情原本就如此多变吗?褚友梅问着电话那端的母亲:
“妈,如果,我说……假如我又爱错了人,那怎么办?”她还有一个十年可以耗吗?
“不会啦!”远在中部的母亲用宏亮的声音明快地制止她的乌鸦嘴。“阿梅,你又不是前世没积德、今生没烧香的,哪有那么衰啦!”
有的时候,褚友梅实在是很佩服自己母亲不知由何而生的乐观。
“可是,妈!世界上除了老爸,真的还有不负心的男人吗?”她很怀疑这个可能性。要不然,为什么她随随便便就又撞上一个大烂人呢?
而被女儿认为是独占了世界上惟一一个不负心男人的母亲,竟在电话那端露出了神秘兮兮的得意笑声。
“白痴女儿!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不会挑一只灰的啊!”
奥?这是什么比喻?
长这么大,褚友梅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老爸竟然是一只灰色的乌鸦。
耳边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着家里的近况,旋转着手边的地球仪,褚友梅轻轻地将它由美国拨回台湾的位置。用手指轻点着水蓝色球体上那小的可怜的一点,她决定要小心地远离那只简直是黑得发亮的坏乌鸦!
第五章
人们愿意永远记得的,是传说中属于美丽的那一部分。
而身为某段传说的见证者们,则往往都有一种奇特的使命感,好像是非要维护那传说中曾经如梦似幻的存在,也许实际上早已是凋零了的美丽。
就算褚友梅刻意想要澄空自己的心,然而她的耳朵却没有不听的权利。
“……算起来,友梅那时你应该还只是个高中生吧。”员工餐厅里,褚友梅与夏筱倩的桌旁竟莫名其妙地挤了许多闻风而来,原都仅是点头之交的男女。
什么那时这时、高中小学的?褚友梅的神经简直粗到令夏筱倩自叹弗如。
身为流言中郎大医师新的最佳女主角的她,面不改色的吃下热腾腾的酸辣汤饺,既然有人要提供午间娱乐,褚友梅索性乖乖地听起戏来。
“那时,叶晓吟是我们学校心理系的系花,其实以她的气质,当上校花也都是绰绰有余。喔!对了,友梅你知道吧,她就是郎医师的亡妻……”
被人特别点名,听得并不特别认真的褚友梅只好乖乖地点头。
美丽的人事物谁不爱看呢?其实褚友梅本身也很爱欣赏在校园当中这些风靡一时,系花、校花级的丽子的丰姿,与伴随着她们的缤纷故事。
只是,故事虽然通常缤纷,但是结局却未必总是绮丽。
“那时,已经是医学系高年级的郎医师在一场迎新舞会中遇见了她之后,简直是惊为天人。大家也都知道,郎医师条件太好,向来不是个定得下心的人,可是,自从认识了叶晓吟之后,他就完全不一样了……”
流言中总是不乏这些英雄美人之类的人物,只是,为什么褚友梅要被迫听这些郎世云过去的恋爱故事呢?不过大家显然都觉得她有必须一听的义务。
“为了追求叶晓吟,郎医师写了无数首动人的情诗,而其中几首甚至在当年打败了众文学院的敌手,被选为年度文学奖的得奖诗作呢!唉……友梅,郎医师有写诗给你吗?”
这些人在想些什么?难道想要印证今昔的不同吗?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郎世云既没有任何写诗给她的理由,而她这辈子也绝对不会再被任何烂诗欺骗了!
再说基本上,只要他不把啤酒罐再往她头上扔,她就谢天谢地了。看见褚友梅摇摇头,大家又都是惋惜地叹了一大口气。“噢,他的诗多感人啊!充满了感性与年少的忧郁,我们那时都期盼他们能够永远……这么说,友梅你不会介意吧?”
靶性与忧郁?这是哪门子恶心兮兮的特质啊?
怔仲中,褚友梅蓦然想起郎世云的笑容。
???
同一时间的外科病房
“方太太,你的伤口复原得很好,再过一、两天应该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这一床为什么还没有换药……”郎世云飞快的沿床巡察、记录。
可怜的他,最近已是忙到连中午稍事休息的时间也完全没有了,而英挺的脸上可笑的贱狗瘀青虽然已经褪去,却换上了永远消褪不掉的熊猫眼袋。
郎世云已经不记得上次自己这样忙得团团转是什么时候了。
他蓦然回想起辛苦的实习医师时代,嗯,没有错,那种用上完全的虚月兑换来的精神上的充实,正是郎世云现在的状态。
还有一点与实习医师时代一样的就是,每个人都对他有所抱怨。
院长抱怨他必须减少特约手术的台数;主任抱怨他不能那么常发表期刊研究;其他医师则抱怨他要联谊、讨论时总是找不到人;而在他手底下的小医师们,虽然不敢抱怨他,但眼底的怨气却都是快冲天了。
因为郎世云几乎是一有空就往儿童复健部跑。
只有病房里负责打电话找郎世云的书记小姐不抱怨他,因为她已经与儿童复健部的柜台小姐交上了朋友,成了无话不聊的手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