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吟的死已经成功的毁了他的前半生,难道,他还要任这件事毁了他与小薇父子俩的下半生吗?
还有薇妮……他无缘的、无缘的女儿啊……郎世云紧闭住眼,回忆还是如此鲜明地令人无法忍受。他不敢再放任自己多去回想早夭的可怜小女儿。
郎世云强逼自己往现实面考量。没错,他也认为他与小薇的关系必须改善。但是,姑且先别说他在医院里忙碌至极的工作,小薇对他的排斥,才是最令他头痛的主因。在这样连他光是抱着小薇,都会使这孩子尖叫不止的情况下,小薇真能回来与他同住吗?郎世云苦苦思索间,郎母却有不同的心思。
“我说阿云啊,友梅是个很好的小姐啊!”一个危险的话题就这样被郎母用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方式,轻描淡写的提及。郎世云着实不愿意再欺骗母亲,只见他张口结舌,笨拙又辛苦的解释:“那个友梅……我是说,那个褚小姐……唉!妈,我其实是……”
“唉呀!你不用说妈都知道啦!”
奥?她知道什么?郎世云简直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他呆愕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朱主任什么都说啦!他说是你喜欢人家友梅,追不到,要妈妈帮忙啦!”
什么跟什么!他什么时候追过褚友梅了?郎世云闻言差点没惊跳起来,朱主任这已经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她根本是诈欺嘛!
“反正,”又是“反正”!郎世云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自己母亲的“反正”这两个字。只见郎母悠悠的说道:“反正,你要自己好好照顾小薇,你阿爸的身体需要妈全心照顾,再说,我们也不能帮你照顾小薇一辈子啊。”
这倒也是。
想起了父亲的健康检查结果,郎世云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岂料郎母仍有伏笔,趁着郎世云仍是怔怔地点着头间,她趁胜追击说:
“反正,友梅我有喜欢啦!快快把人家追回来吧!”
???
午后的儿童复健部
小朋友们此起彼落的窃笑声充满了狭小的空间。
“贱狗、贱狗耶!”
“快看!是贱狗唷!”
正站在柜台与柜台小姐闲聊的夏筱倩,则是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旁看见郎世云的家长与治疗师们,则都是掩不住满脸想笑又不太敢笑的笑意。
自从将宝贝儿子小薇接回自己住处同住后,医院中的白马王子、公子郎世云的风评,简直是每况愈下。虽然在已有打扫欧巴桑与日间保母的帮忙之下,实际上早已经算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却是好命地过头的郎世云,竟然迟迟到了三十四岁,才第一次真真正正、手忙脚乱地担当起女乃爸的重责大任。
模模自己右眼上疼痛的瘀青,郎世云翻了翻白眼想,这能算是一种进步吗?
郎世云不禁大叹。
没错,小薇不论是在白天或是夜里不明的哭闹的确是减少了很多,但是只要一旦郎世云试图想抱他时,小薇就会直接地拳打脚踢起来。而郎世云该死地确定,后者的状况并不特别地令他喜欢。
瞧瞧镜子里这个狼狈的男人!
紧抱着挣扎不停的小薇,从治疗室外摆设的全身立镜中,郎世云发现自己的头发全让小薇揪得乱七八糟,衬衫也皱巴巴的。管他的!郎世云索性将衬衫下摆全都拉出来,反正他是邋遢到底了。
而一进入治疗室,他的叛徒儿子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进了褚友梅的怀里,然后居然跟着治疗室里的众人一同嘲笑起他老爹来。
郎世云原本还搞不清楚贱狗到底是指什么,直到“豆豆”笑嘻嘻地将一个画有“家有贱狗”图案的小蹦递给他时,他才恍然大悟。
“叛徒!”
嘴边还没怨怪完儿子的无情无义,已经是很习惯这个空间的郎世云,疲倦的仰躺在褚友梅与小薇身侧。就躺在过去他连稍稍坐下都觉得胆战心惊,深恐沾上了小孩鼻涕口水的安全地垫上。别说超人力霸王的三分钟或萧蔷的六分钟了,还不到两分钟,在众家小孩嘻嘻嚷嚷的笑闹声中,郎大医师居然已经好命的呼呼大睡了。
迷迷糊糊中,一个冰冰凉凉的冷敷包贴上了他肿痛的右眼。
“嗳!我从没有见过世云这么放松的样子……友梅?你要做什么……”
柔柔软软的抚触洒满了郎世云的脸。
“友梅啊!世云他病房、门诊真的都没事吗?再这样下去,下次院长要来哀求的人可能是你了。”
这是朱主任的声音。怎么可能会没事?郎世云在心底大叹。但是连日照顾小薇的疲累,使郎世云极不愿张开眼睛。
昏睡中,耳边隐隐传来褚友梅含有笑意的声音:
“放心吧!有急事的话会有电话来叫人的。主任你不知道,他们门诊跟病房的小姐因为老是打我们的电话叫人,都跟我们柜台接电话的林小姐混熟到可以一起去逛街了。”
“友梅,不好吧……”朱主任好像在抗议些什么。
“不会啦,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这样子小薇就不怕他了……”
拂过自己耳畔的是褚友梅的长发吗?郎世云只觉得自己的脸好痒。而朱主任那虽带着些许不同意,但仍是忍俊不住的窃笑声,似远似近地传入了郎世云的耳膜。
好久,都不曾有过如此平静的感觉。
睡梦间,郎世云不禁自问,自己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疲倦的人生?
而小孩子与家长们细细碎碎的人声步伐,都在他的睡梦中逐渐远去。
再度睁开疲倦的眼睛时,郎世云感到有一个重量压在自己的月复部。他低头一看,呵!竟然是小薇趴在自己的肚子上睡着了。
他轻轻地将自己的儿子抱入怀里,宛如捧抱着最易碎的珍宝。
“他玩累了。”
夏日的夕阳余晖透过了已是无人的治疗室那扇巨大的玻璃窗,把背光的褚友梅的五官剪影,模糊了。郎世云正想揉揉眼,将她看得更清楚时,褚友梅已递过了一盒卫生纸。
郎世云低头一望,发现小薇居然已是黏糊糊的流了自己满脸,及郎世云满衬衫的口水。
莫名地,郎世云冲着褚友梅就是暖暖一笑。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为了感谢她将自己陷入这样昏天暗地的处境吗!郎世云也不明白自己莫名的心情。只是紧抱着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的儿子,光是为了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这个倔强的小女人值得他最真挚的笑容与感谢。
而背光的褚友梅看不出有什么样的表情,她只是慢慢地起了身,缓缓地向治疗室的大门走去。
“呃,郎医师……”在走出大门的同时,褚友梅突然回身飞快一语:
“呃、或许,你也该擦擦脸。”
擦脸?望着被轻掩上的门扉,难道自己竟也像小薇一样睡觉流口水吗?郎世云隐含着不祥预感的拿起纸巾往脸上一抹。
什么?口水会是绿色的?
“褚、友、梅!”
???
“很好,真是好极了!难道我以后都要画个国剧脸谱,还是干脆像那个什么蒙面侠苏洛一样,拿块黑布蒙住脸算了?”
仔细的检查过该片冷敷垫并未被画上任何可疑的颜色与图案后,郎世云才恶狠狠地将垫子贴上了已经稍稍消肿的右眼。偏偏教郎世云气坏的是,方才他把脸上乱七八糟被涂上的油彩洗去后,小薇又是故态复萌地不肯接近他!
他儿子跟他难道有什么仇吗?
郎世云不得不开始怀疑起这个可能。
坐在医院附设的速食店里,褚友梅赔罪性质地在下班之后陪着这一对父子吃晚餐,她将速食店的纸巾叠好铺在小薇的膝上,并用卫生纸小心包妥了杯面太过冰冷的小杯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