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于空中小姐善意的劝慰,坐在飞向美国的飞机上的郎世云,只是静静地流了一整晚的眼泪。点点滴滴地,他仿佛是耗尽所有努力拼凑起已是随着晓吟跳楼而四分五裂的心智,随着泪水,郎世云将自己与晓吟之间的是是非非、哀愁爱恨,全都深埋葬送在太平洋里,一去不归。
原本,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郎世云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治愈了自己。直到那个自称是他儿子治疗师的褚友梅劈头对他痛?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的离谱。
“世云啊,该不会就像陈主任说的,你真的在怪我吧?”朱主任高八度的声音将郎世云飘飞的神智勉强地拉回了现实。
这真是一对有趣的夫妻。哪有夫妻之间竟是互相称呼什么“朱主任”、“陈主任”的呢?均是年过四十的陈家夫妻依然是鹣鲽情深,平常总是互相嘲笑着对方“男无貌、女无才”的夫妻俩,让郎世云见识到什么叫作——平凡的幸福。
朱主任在电话那头沉吟了半晌,好似在努力斟酌着字句。
“世云,不是我说,你真的不考虑送小薇去儿童心智科看看吗?”
“绝对不行!”
连郎世云也被自己凶狠的口气吓了一跳,而心脏显然比郎世云要强上许多的朱主任只是幽幽地长叹。
“那你知道,自从小薇没来复健部的这几天里,他已经在你爸妈那里半夜尖叫、哭闹了几天了吗?”
什么?郎世云几乎想在拥挤的高速公路上掉转车头,心中无声地低嚷。真是要命,急需他照顾的当然不只医学界,除了状况糟到令郎世云不忍卒赌的郎薇仁,还有他年迈、其中之一已是二次中风的父母亲。
???
褚友梅在又一次见到郎世云时简直是吓了一大跳。
向来迟钝的可以的她第一次在盛怒之中,根本没有看清楚这个男人的长相。
这种负心绝情的男子怎么还能显得如此的英挺卓然、飒爽奕奕呢?瞧!英俊的医师已经是足以列入濒临绝种稀有动物的范畴,而郎世云那深邃的眉眼间满布的憔悴与忧郁,更足以勾引无数不解世事兼不知死活的小女生……
“就是这样才有花心的本钱啊!连我看了都会心动不己。”
夏筱倩飞快地附向褚友梅耳边一语,她低声的说道:“所以我说,这种男人就像是强暴犯都该处以宫刑,英俊的负心男子当然也应该‘黥面’以仿效尤!在护照上写什么‘婬火虫’的招数根本没用嘛。”
黥面?要刻什么?婬火虫吗?褚友梅望着夏筱倩,觉得可怜的筱倩真是生错了地方。要是她投胎到新加坡,搞不好会自请去执行鞭刑。
不过就褚友梅来看,十分秀气的小薇长得实在不像五官深刻、俊挺的郎世云,是比较像妈妈吗?而郎世云在经过褚友梅时则压根儿采取无视的政策,穿着便服的他只是随着朱主任,带着抱着小薇的菲佣尽速地进入了小治疗室。
哼!有什么了不起?褚友梅嘟起了嘴,不要再来找她帮忙是最好,要不然她可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会对那种过分到家的男人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只可惜褚友梅在心中还没有唠叨完,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便有如梦魇一般地从小治疗室内传出。“咦?今天‘叫叫宝宝’没有来呀!”
褚友梅与夏筱倩在柜台处都是面面相觑,而周遭的家长也习惯性的抬头找寻“叫叫宝宝”与他母亲的身影。褚友梅再次庆幸这里不是牙科,要不然每天都传出这样的惨嚎声,医院可能很快就要倒闭了。
“友梅——”
好像处理尖叫的小孩已经成为褚友梅的专利一般,在众家长、同事们抬望所归的眼神之下,褚友梅只有叹息着应朱主任的召唤,慢吞吞地走进了小治疗室。
才一踏进小治疗室,褚友梅就后悔了。正抱着挣扎不休的小薇的郎世云恶狠狠地盯视着她,好像她竟给小孩子下了什么离间父子感情的蛊一般。褚友梅一时火大,正准备转身下台一鞠躬,朱主任连忙叫:
“友梅,快进来呀!你也很想小薇对不对?”
打狗也要看主人,她疼小孩的先决条件,当然也包括了家长对于治疗师的态度与配合程度。可怜的小薇有那种父亲,相较之下,她还比较欣赏难缠透顶的“叫叫宝宝”咧!
褚友梅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屈服在朱主任的婬威之下,从来对她没有任何反应的小薇却做出了关键性的动作——小男孩僵硬地伸出了细瘦到可见青色血管的双臂,怯怯地伸向了伫立在门边的褚友梅。
炳!看到了吧!褚友梅强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从郎世云充满忿恨、几乎想杀了她的恼怒眼光下,抱过了小小的小薇,却惊觉不过几天不见,小薇竟是又瘦了一圈。
“你也看到了,小薇跟友梅还算是处得来。”
朱主任含蓄的说,她虽不忍落阱下石,却仍是忍不住出言提醒明显已是忽略儿子过久的不及格父亲。
褚友梅观察小薇对于郎世云的怪异反应,居然与那天在治疗中突兀的惊吓十分类似。喝!这男人不但负心背义,还兼虐待小孩吗?紧抱着怀中颤抖的孩子,褚友梅开始考虑,也许小薇不用去找儿童心智科,该找家暴防治中心才是。
郎世云气愤的看着褚友梅挑衅、不信任的鄙夷眼光,这个神经女人是什么意思?她也在指责他这个作父亲的不是吗?
靶觉到回荡在两人之间毫不友善的气氛,朱主任连忙说:
“我看,世云啊,小薇还是交给友梅照顾,你说好吗?”
这句话一下子打中了两个根本快要互殴、正是互瞪着的大人。感觉到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小薇往褚友梅的怀里更是紧张得缩了缩。“她懂什么?她能照顾我的儿子?”郎世云首先发难。
这句话简直严重的侮辱到褚友梅的专业尊严。褚友梅只是冷哼了一声!
“总比某些不负责任、又有暴力倾向的父亲来的好!小薇,你说是不是呀?”
“谁有暴力倾向……”
又不是小孩子!朱主任简直要哀嚎了,这两人加起来差不多六十岁,怎么讲起话来连六岁的水准都不到呢?她刻意地清了清喉咙。
“咳!”朱主任瞪了两造一眼,她首先转向褚友梅:“友梅,小薇仍须你专业的协助,而与家长沟通也是我们专业的一部分。”
嗯,虽然看起来仍不太服气,不过还算是成功地说倒了一个。朱主任再接再厉的转向郎世云:
“郎大医师,”朱主任只有在生任何医师的气时,才会这样称呼人,这是医院里大小医师都知道的事。“听说你还是坚持小薇绝不能去儿童心智科?”
“那当然。”
虽然其中理由并不像郎世云对外宣布的那样简单,郎世云关于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退让。褚友梅听见这个固执男人的宣称,连忙蹙起秀眉、挤眉弄眼、无声地向朱主任告起状来。朱主任试探的问:
“连只是去逛逛也不行?”
什么叫逛逛?郎世云实在是佩服极了朱主任挂羊头卖狗肉的功力。朱主任不去当官僚真的是太埋没人才了。
“绝对不行!”他可威风了。
“很好,那你就绝对必须配合友梅的治疗。”朱主任话锋陡地急转直下,她笑眯眯的看向褚友梅:“有没有要郎医师配合的事?趁现在快说呀!”
姜果然是老的辣!褚友梅佩服的看着耍弄人游转自如的朱主任,凝睫间她点头思索着说:“我想请郎医师以后都要亲自陪小薇来治疗,小薇与最亲近的人之间的信任感必须建立,否则他的情绪问题是不会有转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