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晓得为什么我总是不陪你上去咱们这栋楼的顶楼吗?”夏筱倩一字一句、神秘兮兮地说道:
“因为,就在一年多以前,郎世云的妻子就是在那里,抱着才没多大的女儿,跳楼身亡的。”
什么?褚友梅惊慌地瞪大了双眼,她对于小薇母亲的死因曾有过种种猜测,甚至有想过是不是在什么车祸现场,小薇可能目睹了母亲的死状而受惊吓过大。可是,竟然是这种恐怖的死因吗?
“你这样猜也不算错。”
奥?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把脑海里的字句月兑口而出,褚友梅讶然的看着点头肯定白口己猜测的夏筱倩,只见夏筱倩继续悠悠、同情地说道:
“那时因为那一夜大家都急着抢救、善后郎世云的妻子携女跳楼后的种种混乱,一直到隔天早上,警察上去医院顶楼勘查时才发现,才三岁的小薇已是在顶楼整整哭了一夜……大家只能庆幸,幸好围墙做得够高,要不然小薇恐怕也……”
???
独坐在办公室内,褚友梅呆愕的想起方才才听见、远比自己所有亲身经历过、道听途说过的所有故事,都还凄厉万倍的爱情故事。
这还能算是爱情故事吗?她愕然想道。不,这应该算是“教育”类、警世性的故事,它教导天下女子不可太过痴情,以免徒然横遭负心事小、枉然送去性命那可就太不值得了。褚友梅从来也没有想过,天底下竟然还有比蒋家伟负心万倍的狠心男子。较之郎世云,蒋家伟的行为根本只能算是小儿科!
谤据夏筱倩所听到的传言中,郎世云夫妻是在大学时代就认识、相恋多年的情侣。在颇具真实性的流言当中指出,当时的郎世云真可说是文武双全又风度翩翩,他左手弹得一手好吉他、右手写得一手好诗,加之现在仍看得出、想得见的风流倜傥样,郎世云轻而易举、仿佛是童话故事中,一见钟情似的,掳获了可说是校花级美人妻子的芳心。而郎世云在之前之后为妻子所写下的一首首脍炙人口的动人情诗,则更是令得旁人艳羡不已。
他们之后的故事大抵可用金童玉女、绝世良缘、只羡鸳鸯不羡仙等的八股文句一语带过——只要不提及王子与公主至终是踏上了红毯那一端之后的后续发展。
因为,所有的童话故事中大概都忘了告诉众人,新娘是世界上折旧率最高的一种生物。
据说,那位万人迷的郎世云在结婚后仍是不改风流,对于乖乖在家里相夫教子的黄脸婆更是失去了兴趣,只见大学时代风姿绰约、隐然若出尘仙子的郎妻,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竟变成了一个忧愁恐惧的愁惨妇人。
所有曾经见证过他们这对夫妻在大学时代惊天动地、风风光光、羡煞他人的爱情故事的众人,无不对郎妻的转变痛惜不已更遑论郎妻曾经向每一个认识郎世云的人、甚至包括了医院的院长、郎世云的上司、还有他过去所有的恩师、教授们,哭诉郎世云对她的不忠。
而这个状况,在长子郎薇仁出生之后曾有稍许的好转,但一切很快地便又故态复萌,重演著令人怵目惊心的悲剧场面。郎妻从明显地忧郁到几乎呈现厌食症的状态,一直到女儿郎薇妮出生后,所有夫妻间的冲突直达顶峰。
然后,就在那样一个夜里,一段爱情竟逼使一个还不满三十岁、正当芳华的美丽女子,选择了一个最惨烈的方式去抗议她丈夫对她的不忠——还连带地赔上了一个甫出生的无辜性命。
笔事中的男主角在舆论汹汹之下只有远避美国进修,将小儿子托给住在新竹的父母照顾。然而,就在大家都仍然记忆犹新、时间只过去了一年多以后,应该被天打雷劈的郎世云却好似一切都已云淡风清的悄然归国,回复到工作岗位,职位还气死人地更上一层楼。
现今的世界少了包青天的虎头铡,毕竟无罪可治负心。
而功利主义的环境中,道德操守显然也不是最被考虑的因素……
这样难堪的故事,难道就是朱主任在褚友梅询问小薇背景时,吞吞吐吐、不肯吐实的原因吗?
不论如何,褚友梅自觉已经做够了一个治疗人员应尽的义务。不管郎世云究竟要不要依循她的建议带小薇去儿童心智科做进一步的诊治,褚友梅自觉已无她再须介入之处。她冷静地通知柜台小姐,取消了郎薇仁之后所有的治疗时间。
???
斑速公路上——
郎世云已经受够了盘旋在他身边多年吵闹不休的杂音。
他曾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众人在听见他名字时,那种暧昧又饱含深意的注目礼,但是直到今天,一旦事情扯上了他无辜的儿子薇仁,郎世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令人作呕的难以忍受。究竟是谁被赋予了那样伟大的权力,竟能够随随便便地去评断真实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故事呢?尤其是事情牵扯到了一个绝对无辜、年龄才五岁不到的小孩子。
郎世云几乎是头痛欲裂的想起,经过了今天下午的这一番争执,明天医院里流传的又会是怎么样离谱又伤人的版本?
而这一切都该怪那个混蛋、莽撞的神经病女治疗师!
瞥见褚友梅的那一瞬间,在她清清如水的眼神当中,郎世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从多年以来,受桎桔已久的流言蜚语炼狱当中月兑身而出。却没料到就在下一个转眼间,那个什么都不懂、根本什么都不明白的白痴女人,竟然狠辣无比的戳穿了郎世云疼痛已久的伤口,鞭打着他受损已久的煎熬灵魂。
她说他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儿子!
她指责他竟把那么小的孩子扔给语言全然不通的菲佣!
她攻讦他根本没有顾及自己儿子的真正情况与需要!
褚友梅简简单单的几句指控,比起之前简直是千夫所指,令郎世云百口莫辩的流言、谣传,都还要令他痛苦不已。
他真是这样子的人吗?郎世云痛苦的想了好多天,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谣言中总说他郎世云是一个不负责任、差劲透顶的丈夫;而现在,他又要变成一个不负责任、差劲透顶的父亲吗?
最令郎世云心痛莫名的是,这一次,流言恐怕说的终于是真的了。
“世云啊!再不过来吃饭,朱主任可要以为你是在怪她了。”边开着车,陈医师温煦的话音静静地由郎世云的行动电话中传出。
身为心脏内科主任的陈医师是郎世云的高届学长,一向十分照顾这个才华洋溢,却于情字上多所折磨的学弟。对于郎世云夫妻之间真正的内情知之甚详的陈医师,在过去一年多的惊涛骇浪中,从未轻言放弃过郎世云。
没有什么勉励、安慰的多余话语,陈医师只是闷不吭声地帮一年多以前骤遭打击,根本是混乱已极、无心于任何事的郎世云,申请到了美国某知名医院的技术交流职务,然后把郎世云打包丢上飞机。
送郎世云上飞机时,陈医师意味深长的说:“医学界还需要你,而且需要你的人还不只医学界。”
而郎世云在懵懵懂懂间上了飞机之后,才发现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本来,他觉得自己年轻的泪腺早已干涸。
因为眼睁睁地看着晓吟跳楼时,郎世云没有哭;亲手抚触着甫出生七个月余的女儿薇妮那僵硬、血肉模糊的尸块时,他也没有哭;而后,当妻女同时入殓出殡,晓吟的父母兄弟扑上来痛殴他时,郎世云更是掉不出一滴眼泪……而这一连串看似无情的举止,使他在纷纷扰扰的流言里,只有更加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