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面包树出走了 第17页

作者:张小娴

他高举双手,说:“我投降了!你把答案告诉我吧!”

“如果我知道,我便不用问你。”我说,“其实,你答不到也是好的。”

“为什么这样说?”

“一个智商二百以上的人也没法回答的问题,那我也不用自卑了。”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懂。”他说,“爱情往往否定了所有逻辑思维。即使把全世界的天才集合在一起,也找不到一个大家同意的答案。那个答案,也许是要买的。”

“可以买吗?在哪里买?”我问。

“不是用钱买,而是用自己的人生去买。”他说。

“也用快乐和痛苦去买。”我说。

“你出的智力题,是我第一次肯认输的智力题。”他说。

我笑了起来,问他:

“你和你女朋友为什么会分手?是你不好吗?”

“也许是吧?她说她感觉不到我爱她。”他苦笑。

“那你呢?你真的不爱她?”

“我很关心她。”

“关心不是爱。你有没有每天想念她?你有没有害怕她会离开你,就像你小时候害怕自己会死?”

他想了想,说:“没有的。”

“那只是喜欢,那还不是爱。”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他们竟然分不出爱和喜欢。对于感情,他们从来也没有男人那么精致,也没有丰富的细节和质感。我们在一生里努力去界定喜欢和爱。我们在两者之中,会毫不犹豫的去选择爱,我们不稀罕喜欢,也不肯只是喜欢。然而,男人却粗糙地把喜欢和爱同等看待。他们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睡,睡多了,就变成爱。女人却需要有爱的感觉才可以跟那个男人睡。韩星宇的女朋友感觉到的,只是喜欢,而不是爱,所以,她才会伤心,才会离开。

“喜欢和爱,又有什么分别?”韩星宇问。

“这一条算不算是智力题?”我问他。

“在你的逻辑里,应该算是的了。”他说。

对女人来说,这个问题太容易回答了。

我说:“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有痛苦的。爱一个人,才会有绵长的痛苦。可是,他给我的快乐,也是世上最大的快乐。”

“嗯,我明白了。”他谦虚的说。

反倒是我不好意思起来了。我说得那样通透,我又何尝了解爱情?

“你不要这样说吧,我远远比不上你聪明。”我说。

“你很聪明,只是我们聪明的事情不一样。”

“你挺会安慰别人。”

“我小时候常常是这样安慰我爸爸妈妈的,他们觉得自己没法了解我。”韩星宇说。

“你这是取笑我吗?”

“我怎敢取笑你?你出的问题,我也不懂回答。”

“最后一条智力题——”我说。

“又来了?你的问题不好回答。”他说。

“这一条一点也不难。”我说,“我们会不会是在做梦?这是一个做梦的星球。我门以为自己醒着,其实一切都是梦。”

“有睡知道现在的一切,是梦还是真实的呢?如果这是个做梦的星球,那么,说不定天际有另一个星球,住在上面的人却是醒着的,而他们也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想住在哪个星球?”

“最好是两边走吧?快乐的时候,在那个醒着的星球上面。悲伤的时候,便走去做梦的那个星球。一觉醒来,原来一切都是梦。”我说。

“你明天还会来吗?”他问我。

“明天?”

他点了点头,微笑望着我。微笑里,带着羞涩神情。

“会的。”我回答。

“我们现在是在哪个星球上面?”他问。

“醒着的哪个。”我说。

骑在独角兽上面的他,笑得很灿烂。时光流转间,我有了片刻幸福的感觉。如果这是一次感情的邀约,我便允诺了一个开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林方文对我的爱;可是,他却一再背叛我,一再努力的告诉我,爱情是不需要专一的。我曾经拒绝理解这一点;然而,这一刻,我很想知道,爱上两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如果我做得到,我便不再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了,我也能够了解他。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爱两个人呢?我仍然深深的爱着他,我也能够爱着别人。请让我相信,人的心里,可以放得下两份爱情、两份思念、两份痛苦和快乐。忠诚,是对爱情的背叛。

3

我知道林方文会再来的,这是恋人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也许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愈来愈微弱。

离开报馆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林方文和他的深蓝色小轿车在报馆外面等我。他从来不会放弃我,是我放弃他。认识了他,我才知道,放弃原来是因为在乎。太在乎他了,在乎得自己也没法承受,那只好放弃,不让他再伤害我。

“上车吧!”他说。

“不要!”我说。

“上车吧!”他拉着我的手。

我很想甩开他,我很想说:“放手!”,可是,我太累,也太想念他了。

车厢里,我们默默无语。这算什么呢?想我回去的话,起码,他要告诉我,他已经离开了葛米儿。他却什么也不说。我坐在这辆我熟悉的车子上,一切如旧。这里有过我们的欢笑;可是,曾经有过的裂痕,是无法修补的吧?

“累吗?”他问我。

“你是说哪一方面?”我望着窗外,没有望他。

他沉默了。

我的手提电话响起,是韩星宇打来的。

“还没下班吗?”他在电话那一头问我。

“已经下班了。”我说,“现在在车上。”

“累吗?”他温柔的问我。

他竟然也是问同一个问题,我给他的答案却是不一样的。

“很累,我明天给你电话好吗?”我说。

“那好吧。”他说。

一阵沉默之后,林方文问我:

“是谁打来的?”

我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权利知道。

车子在寂静的公路上飞驰,朝着我家的方向驶去。到了之后又怎样呢?要让他上去吗?让他上去的话,我不敢保证我能够再把他赶走。可是,他不上去的话,我会失望吗?谁来决定去留?

我按下了车上那部唱机的开关,转出来的竟然是葛米儿的歌声。林方文连忙把唱机关掉。

已经太迟了吧?

他在车上听的,是葛米儿的歌。葛米儿也常常坐在这辆车上吧?他根本没有离开她。

“不是故意的。”他解释。

既然来接我,却不拿走葛米儿的唱片,这不是太过分吗?

我到了。我不会让他上去。我从车上走下来,没有跟他说再见,没有回望他一眼,奔跑着回家。他没有追上来。对于自己的疏忽,他是应该感到羞愧的,怎么还有勇气追上来?

本来要心软了,却心血来潮按下唱机的开关,结果像掷骰子一样,那首歌决定了我的去留。我死心,却又不甘心。他明明是属于我的,为什么会多了一个人?也许,他根本从来没有属于我,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按下唱机的开关,也是由于恋人的感觉吧?我多么害怕这种常常灵验的感觉?

我月兑下了身上的衣服,光着身子爬进被窝里,也把电话机拉进被窝里。

“你还在公司里吗?”我问韩星宇。

他在电话那一头说:“是的,你已经回家了吗?”

“嗯,你也不要太晚了。”我说。

“已经习惯了。”

他又问我:“为什么你的声音好像来自一个密封的地方?”

“我在被窝里,这里漆黑一片。”

“为什么躲在被窝里?”

“这儿是我的堡垒。”我说。

心情极度沮丧的时候,我便会这样。不洗脸,也不刷牙,一丝不挂的爬进被窝里哭泣。半夜里醒来的时候,心情会好多了。这是我自己发明的被窝治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