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你只是无可奈何地望着我﹐忘记了你曾经为我的眼泪多么紧张。
“你想分手﹐对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大家都会比较好。”
“这和分手有什么分别﹖”我哭着问你。
“难道你觉得现在这样很快乐吗﹖”你反问我。
“我本来是想令你快乐﹐没想过会令你觉得难受。”
“我也想令你快乐﹐可是﹐我做不到枣”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我像个疯妇似的向你追讨承诺。
“不要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搬回家里住。”
“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我会找你的。”
“我不想等﹐我不能够忍受等你找我。”
“你不是有我家里的钥匙吗﹖你也可以来找我﹐跟从前一样。”
“真的吗﹖”
你点头。
“你说﹐你说我是个好女人枣”
“你是个好女人。”你由衷地说。
“你说﹐你不是个好男人。”
“我不是个好男人。”你惭愧地说。
“你说﹐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枣”
你怔怔地望着我。
“说吧。”我哀求你。
你抿着嘴唇不肯说。
“我求你说吧。”
你就是不肯说。
如果你说了﹐我一定会走﹐没有一个女人会原谅她所爱的男人跟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让我死心﹖
也许﹐你说得对﹐你搬回去﹐对大家都好﹐当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比现在思念我。于是﹐我答应让你回去。
天上的星星在眨眼﹐也许午夜就会下雨﹐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虽然寒冷﹐却是晴天﹐
我不相信我们要在雨天分手。
每天早上起来﹐你不再在我身边﹐虽然孤单﹐但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晚上﹐站在窗前﹐看着你住的地方﹐我在想﹐你也思念我吗﹖你没有骗我﹐你仍然每天打电话给我﹐仍然会陪我。
你让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
我学习用你的方式来爱你﹐希望你快乐。
日复一日﹐我每天到你家里为你打点一切﹐确定你住得舒服﹐冰箱里有食物﹐有足够的衣服替换﹐然后我悄悄的离开。
就在那天﹐在你家里替你烫衣服时﹐我在你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芭蕾舞的门票。
于是﹐我也悄悄去买了那一场芭蕾舞的门票。
那天晚上﹐明月高悬﹐我很早就进场﹐坐在一角﹐不让你看到我。
那时一场儿童芭蕾舞表演。
表演开始之前﹐你独个儿来了﹐就坐在我前面不远处。
小孩子认真地演出﹐有些孩子年纪太小了﹐难免出错﹐观众捧月复大笑﹐只有你﹐孤单地坐在表演厅里。
来看小孩子跳舞﹐只不过是追悼他们的老师。
孩子们所属的芭蕾舞学校﹐正是孙米素生前任教的那一间。
也许﹐你并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只是从来没有忘记她。
死亡比爱情更霸道。
为什么我不是她﹖
世上不会有一个比你痴心的男人﹐也不会有一个比你负心的男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只有月亮才会复活吗﹖你还是执迷不悟。
但是我﹐却忽然想通了。
舞台已经落幕﹐你站起来﹐看到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离开表演厅﹐我们默默地走在一起。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啊。”我说。
“对不起。”你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自己也无法解释。
“因为你从来没有忘记她﹖”我替你解释。
你垂头不语。
“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吗﹖”
“不﹐她永远不会回来。”
“但是你依然想念她枣”
“她已经距离我很远很远枣”你红了眼睛。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哀哀地说。
你怔怔地望着我﹐无法说话。
这是我头一次对你说我爱你﹐也是最后一次。
虽然舍不得﹐我还是在眼泪涌出来之前离开。
我已经付出了最高消费﹐变成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无法再付出了﹐请原谅我。
月有阴晴圆缺﹐但是死了得月亮会复生。
死了的心却不会复活。
我不在乎我放弃了些什么来跟你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但是我在乎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我已经山穷水尽﹐再无余力去爱你。
以后﹐每一个月圆的晚上﹐我仍然会怀念你的温柔﹐你轻轻的鼻息﹐你在恩戴米恩的月光下温暖而鲜活的身体。
我只是无法再站在你面前。
爱情本来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第五章
云生﹕
这是我留在法兰克福的最后一夜﹐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
窗外明月皎洁﹐香港的月亮也应该是一样吧﹖我在床上辗转﹐无法睡得着﹐你三年前给了我两颗安眠药﹐现在还剩下一颗﹐我不敢吃﹐我怕吃了之后又再作梦﹐作一个荷包里的单人床那样的梦﹐醒来以后﹐独自惆怅。
在表演厅外面和你分手之后﹐我把蒲飞路的房子退了﹐搬回去布艺店的阁楼﹐从此﹐我再不会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再不会那样依恋你家里的灯光。
我把恩戴米恩的月光挂在阁楼上。
月光流泻﹐光阴流逝﹐我用尽一切方法忘记你。
可是﹐每当看到街上有响着警号的救护车﹐我便不期然想到这辆救护车正在运送一名病人到你手上﹐因此﹐我会多看两眼。
有一次﹐我在过马路时给一辆私家车撞倒﹐小腿受了轻伤﹐警察来到﹐安慰我说﹐救护车快来了。我想起他们可能会把我送去急诊室﹐于是慌忙负伤逃跑﹐那个警察在后面高声叫我不要跑﹐他们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
一天晚上﹐我在街上碰到徐铭石以前的女朋友周清容﹐她正在劝告那些在街上留连的少女回家﹐差点误会我是其中一个不回家的少女。
她看到是我﹐有点愕然。
“很久没见了。”我说。
我们在便利店买了咖啡﹐坐在路边聊天。
“徐铭石好吗﹖”
她看来仍然很想念他。
“他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是吗﹖”她淡淡的说。
“我从没想过你们会分手﹐那时候﹐你们看来是那么要好。”
“但是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我愣住。
“自从认识了你以后﹐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爱我了。”
“怎么会呢﹖”我颤声说。
“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问他是不是爱上了你﹐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我内疚地说。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问他。我没法原谅他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枣”
“千万别说对不起枣”周清容苦笑。
敝不得徐铭石一直不肯告诉我他和周清容分手的原因。
我曾经说过我没资格单恋﹐是的﹐和他比较﹐我真的没资格单恋。他不需要拥有﹑不需要回报﹐可是﹐我却需要。
我到家俱店找徐铭石﹐他正独个儿吃力地搬动一张餐桌。
“职员都出去吃饭了。”他笑说。
“我来帮你。”
“谢谢你。”
“我昨天碰到周清容。”
“她好吗﹖”
“你说的那句话就是『对不起』﹖”
他尴尬地望着我。
“我从没想过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说。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还有三个字你忘了。”
“哪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