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困惑地看看楚捷,他淡淡的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她迟疑地伸出手去模楚捷的额头。
“他有没有发烧?”一修问。
发烧的是她的脸吧!她摇头。
“没有吗?妳确定?”一修问得很认真。
安娜再点头。
“那本山人明白了,他发的是lovefever。难怪他最近心情特好的,常常在傻笑,吃得也比较多,睡得也比较好,至少胖了两、三公斤……”
安娜溜转眼睛去瞧楚捷。的确,他的脸颊不那么瘦削了,所以看起来比前几天英俊。
“我担心他如果继续发爱情的高烧,会胖上二、三十公斤……”
楚捷拿起两瓣柚子丢一修,一修头一偏,袖子从他的脸颊旁飞过去。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fire掉。”楚捷警告,但任谁都听得出他的声音不够强硬,他的嘴角也仍然含笑。
“是,是,老板,我不啰嗦了。”一修向楚捷行个举手礼。“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你把我fire掉,我就只好靠茉莉养,有失我的男性尊严。我懂了,你已经以曲诉情,不需要我鸡婆。等下你如果需要早点走开,带她去四下无人的地方,模模小手、亲亲小嘴,或是做什么爱做的事,我们都会假装没注意,哎哟!”
这回楚捷以罐装啤酒砸中一修的球鞋,一修哀叫着逃离楚捷远一点。
安娜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迟钝的明白她被一修消遣了。如果她害羞的低下头去,不就对号入座,不打自招承认她是楚捷的对象?但即便是她佯装事不关己,一修之前叫她模楚捷的额头,也等于已经昭告天下她跟楚捷的关系匪浅。
事实是她跟楚捷并没有那么亲密,然而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说她跟楚捷怎样,她也无从对这桩莫须有的控诉提出抗告。
她不敢去看楚捷,眼睛转去看坐在她另一边的焦光浩。焦光浩紧抿着唇,表情有些沉重,发现她在看他时,给她一个无奈的苦笑。她心头一震,转回眼睛去看站在场中照明灯的另一头的一修,这才想到,楚捷刚才亲她的小指头可能是有意义的、宣示主权的行动。而他最好的朋友一修相当了解他,所以故意以戏谑的方式来为楚捷帮腔,要另一个男人知难而退。
另一个男人无疑就是焦光浩。安娜之前根本没有想那么多,跟焦光浩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今天虽然和他聊得满投机的,但谈的也不外是音乐,而且是边吃边谈、边走边谈,都有别人在场,哪晓得楚捷似乎吃味了。表面上嘻皮笑脸,其实心思细腻的一修也察觉到了,因此笑里藏计,推楚捷一把的同时,把焦光浩推开。
焦光浩也明白了,正在调适心情。
安娜觉得自己真是迟钝,她根本还没感觉到焦光浩对她有意思。但,有道是“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楚捷如果视她为情人的话,他不容许对他有威胁的情敌存在。
天哪!她是当事人耶!可是这一波暗潮汹涌,她居然后知后觉。
“……各位都是音乐人,”一修仍在滔滔不绝。“或是音乐人的关系人、同居人。老刘的马子,妳笑什么笑?我所谓的同居人是泛指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例如怡雯的男朋友就是高粱的同居人的关系人的同居人……啊!不对,不对,讲反了……”
太迟了!一颗柚子击中一修的肚子,另一颗击中他大腿。
“救命呀!”一修一手护住他的腿间叫道:“一时口误而已嘛!别这么激动!谁要是打歪了,害我不能人道,茉莉会杀了你。”
“不会。”茉莉拨拨头发,做轻松状。“我老爸会很高兴,迫不及待的介绍一打青年才俊傍我。”
大家纷纷咭咭咯咯的笑。
“阿娜答,妳好无情。”一修真该跨行去演戏,他幽怨的表情和腔调夸张得令人捧月复。“等下我会找个隐密的地方,好好的修理妳,用我的热情来报复妳的无情。”
大伙儿的笑声更加响亮。
“好啦!言归正传,秋宵一刻值千金,”一修继续说。“我们先来点余兴节目,待会儿会放音乐让大家跳舞,不跳舞要去沙滩散步或玩亲亲的人请把握时间,我们预定整个活动十二点结束。大家坐谁的车来,坐谁的车回去,该上车的人都上车了就可以先走。现在请男生坐一边,女生坐一边,我们分两队比赛,明天就是中秋节,我们当然要唱跟月亮有关的歌。接不上的那一队就失败,任赢的那一队找个人处置。譬如,茉莉妳可以罚我亲妳的脚趾头。”
“我会罚你吃一口沙。”茉莉说。
大家笑着开始栘动,分坐两边。
游戏一开始,大家都很容易唱出几句与月亮有关的歌,来回接唱了十几次后,原本是各自作战的两队队员开始集思广益,脑力激荡。除了国语歌、台语歌、英文歌,粤语歌与日语歌也出笼了,民谣、童谣相继上口,气氛十分热烈,在三十秒内必须接唱的紧张时刻,凝聚了队员的向心力,大家很快就混熟了。
男生输了。一修第一个倒霉,不过茉莉很善良,只罚他背着她绕场一周。一修笑呵呵的当作在背神像,一路直摇着茉莉,茉莉怕掉下来一路直叫。两个人真是一对宝,带给大家许多欢笑。
再来还是男生输。怡雯罚高粱跳钢管舞。有点胖的高粱月兑下外套,扭腰摆臀、搔首弄姿,比较像在跳肚皮舞。
第三次仍然是男生输。薇薇罚阿丹跳MENPOWER。阿丹颇有职业舞男的架势,一件一件的月兑,月兑到光果着上身,只着长裤,惹得女生尖叫、男生叫好。阿丹拉薇薇出来,绕着她做诱惑的动作,气氛更high了。有人放了音乐,男男女女一对对的开始跳舞。
安娜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微笑着看在欢舞的人们。离开台湾十几年,她没想到现在台湾的年轻人已如此活泼、开放,不输美国人。
她撞到一个人,转身道歉,看入楚捷的眼睛。他的眼睛亮熠熠的,直勾勾地看着她,热烈的眼神闪亮着占有似的光芒,那样的光芒不仅将她的神魂凝住,也仿佛将她的芳心捆绑。
“走,我们去散步。”他牵她的手。
她毫无异议的、恍恍惚惚的任他牵着她在沙滩上走。她仅存的缥缈意识明白,时候到了,再也《一厶不下去了,他们两个不能再含混下去,摊牌的时候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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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语声音乐声渐渐远去,楚捷仍继续默默的牵着她走,走到他们只听得见海涛,走到大石挡住了路。他牵她往上爬,爬到一块较平坦的大石头旁,他伸手抹一抹石头,然后示意她坐下。
他坐到她身边,轻吁一口气。“今天晚上我有点精神分裂。”他看着突破云层的一轮圆月说。
“啊?”安娜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开场白。
“我嫉妒焦光浩有优越的家庭环境送他去美国念音乐,堪与妳匹配,我应该祝福。可是,我又觉得其实我也不太差,至少我曾经自力更生混出过一点名堂来。妳在我堕落得几乎放弃自己的时候出现,不啻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我应该好好把握住幸福的机会。告诉我,”他转过头来,明亮的双眸炯炯地望着她。“我有没有机会?还是我早就输给亚伦?”
她顿感口干舌燥,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她必须重重的呼吸,否则会缺氧。“亚伦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