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指挥若定,李风扬稍稍分心称赞道:“你很伶俐。”
“谢王爷夸奖。”冬天冷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只是公式化地答道。“这一切要从那些流传在京城的谣言说起……”
随着冬天的诉说,李风扬的情绪起伏不定,听到最后,手一扬,又将新换上的家具一掌劈碎。
“该死!”
“敢问王爷说的是谁?”卫如豪沉郁的声音由厅口传来。
李风扬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声音,冷冽眸光往他身上扫去。
“你。”
早知如此,他两年前就不该再度离京,若他留在京城,或许欢儿就不会遇见卫如豪,也不会遭此下场。
两个男人一坐一立,分毫不肯相让地对峙,谁也移不开眸光。
久久,冬天说:“将军请坐下谈吧!”
李风扬冷哼一声,“把欢儿的绝笔拿来!”
冬天一颤;公主有留下遗书?
卫如豪垂眸在下座坐下。“此书……是公主留给末将。”
“胡扯!”李风扬想拍掌才发现茶几适才已经让他劈碎,他满面杀气腾腾的怒道:“从你欲将欢儿送官那时起,你就丧失了看这封信的资格。是你逼死她!”
笨蛋欢儿!死了还拥有什么呢?
卫如豪仍是面无表情,“人证俱全,有人指认。若是公主清白,官府自会还她公道。”
“如果那贱民的婢女是人证,欢儿的婢女为何不是人证?你根本一味袒护那贱民,难怪欢儿心灰意冷。”李风扬一听冬天叙述就知道欢儿认罪是因为她伤心透顶。
哀莫大于心死,心都死了,天下还有什么可畏可惧?
“虹月无此必要诬陷公主,况且虹月有孕在身,不会拿她和孩子的生命去陷害一个将要离开将军府的人。”卫如豪缓缓答道。
“将要?”李风扬不明其意。
“公主在昨日回府之后已和驸马达成协议,和离。”冬天补充道。
只觉一股酸痛的情绪从胸口传出,李风扬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眼睛有些酸涩,但却没有流泪,只是难受不已。“看破得太晚了……”
傻子。竟然决定要走,大可回宫,依照议、请、减、赎之优法,谁能定堂堂一个公主的罪?欢儿不会不懂。
懂,却仍寻死,只是为了眼前的男人吧!
“不值得……”李风扬情绪激亢,双眼布满血丝,恨不得立刻亲手宰了卫如豪。“拿出来,你这个男人不配拥有它;如果你坚持不交出,你看本王如何整治你的小妾!说来她也算是逼死欢儿的元凶,本王不会心软。”一字一句说得极缓,暗示着卫如豪,他绝对会做到。
他甚少自称本王,也很少以王爷的权势施加压力,但今天他真是气疯了。
卫如豪收紧拳,又一松,半眯着眼伸手入怀拿出他都未曾细看的信笺,因为,适才月转楼中虹月在旁,他不忍她受刺激。
李风扬立即窜至他身前夺去信笺,摊开一看,上面只寥寥数语,却令他血脉偾张,一道凌厉目光射向卫如豪,该死!
念头甫出,李风扬已经一掌挥出,但卫如豪却任那威力狂猛的一掌将他震离椅子,接连撞倒几张椅子后停在厅门。
卫如豪起身拭去嘴边的血渍,双眼瞬也不瞬地望着李风扬。
“你以为这就够了吗?”李风扬喘着气,瞪着站立不动的卫如豪,信笺让他紧握在拳,已经皱了。一掌无以消他满腔愤恨,但能如何?欢儿不会再回来了,却留下这种遗言,知道最疼她的兄长不会让她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化成邺水泡影……
闭上眼,李风扬丢下信笺,信笺飘然落地。
“皇兄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他回头,问着静静流泪的冬天,“要走要留?”
“奴婢要留下收拾公主遗物,不愿一丝一毫留下。”双眸满是水气,冬天颤声答。
李风扬纵身跃过卫如豪身侧窜出门,打算再回邺水畔等待。
爱中守卫、下人等皆松了一口气,瘟神总算走了。
卫如豪趋前拾起满是皱痕的笺纸,胸口隐隐作痛,他咬牙忍住将笺纸抚平——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啊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只怨妹强系姻缘,但留将军一命。
妹永宁绝笔
身子一个摇晃,卫如豪单膝跪地,信笺飘落,一双素手轻轻拾起。
冬天含恨的眸子望着跪地的他,“公主知道她一死,皇上一定不会饶过你,所以公主才留下这一张信笺好救你,而你却认为这样的公主会害人性命……”
“哐唧”!清脆的一声,一支匕首从冬天袖中跌落,卫如豪却只是缓滞地抬头往上望。
冬天并不想隐瞒,带着满脸泪痕冷冷地说:“这是要杀你的匕首。”
至于她为什么不杀,他也知道,因为那一张信笺——
“哎呀——她要刺杀将军!”翠芹恰好要进来请卫如豪至月转楼,看到冬天冷厉带恨的神色,又看到那落地的匕首,不作他想立刻放声尖叫,一下引来好几名家丁、卫兵涌进。
“下去。”卫如豪冷冷下令。
“但是将军,她企图……”翠芹不服气地犹有话说。
“住口!我说下去。”他的神色让翠芹不敢再说,家丁及卫兵也退下了。
“我不会谢你。”冬天脸上寒霜依旧未褪。
卫如豪叹气,“这是我欠的……”
他欠的太多,不是这样就还得清的……
***
他欠的何只是公主的情?还有虹月的意呀!
与公主争夫是多大的罪名,恐将不会有上流阶层的官夫人愿意与她交往,她的活动范围将局限在将军府中,她虽知道,却还是毫无怨尤。
轻握才刚清醒的虹月的手,犹带些冰凉,卫如豪暗斥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想着那个没真正相处过的永宁公主,他太对不起虹月了。
“如豪,放了公主吧?”苏虹月微弱地说。
卫如豪没有跟她说公主已经自己逃出柴房,并且自尽的消息。因为她受了太大惊吓致使身体虚弱再也受不了刺激,他才禁止下人们谈论。
他的沉默让苏虹月的不安更甚,“公主怎么了吗?”
“没事。”卫如豪轻哄着,抚慰地触着她带着病态的水颊,“暂时不将公主送官,等你身子好了再说。好好养病,别忘了我们的孩子正在你体内成长,要好好照顾自己。”
“孩子……”苏虹月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察觉她的异状,卫如豪问:“怎么了?”
“没有……只是想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苏虹月对他微笑道。
即使知道她没说实话,卫如豪还是假装不知道。
“只要是你的孩子,都好。”他勾起嘴角,给她一抹笑。
听到回答,她心底的叹息只有自己知道。
他总是这样,不冷不热的跟所有人保持距离,即使躺在同一张床上,她还是不甚了解他究竟是不是爱她,还是只爱他的孩子?如果这就是体贴,她宁愿他跟自己大吵一架,宁愿看到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所有,而不是只有温柔的他。
或许卫如豪没有真正爱过她,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否爱着她?
认识他以来,或许只有他为她拒绝圣上赐婚却又不得不娶的那一次,她才真正看到面具之下的他,也感觉到他是爱她的;只有那一次。
如果公主不要爱上他,一切都不会改变,如豪依旧是她一个人的。
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见了他斥责公主冰冷的一面,那让她害怕,他对她的温柔似乎变得虚假缥缈,恐惧深植在心,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她需要一个孩子,连系她和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