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廷考虑半晌,没话可说,只好陪著雪契等。时间如此难熬,卫廷跑出去又跑进来,雪契却始终只是坐在椅上静静地沉思著。终于到了擎柯所说的时段,他急急地冲来:“殿下……”
“形式的东西就省了吧,云现在何处?”
“是,根据报告,他已经于昨晚离开了皇都,原因不明,正向东海岸前进,照速度看来,似乎有急事。”擎柯报告完毕,看著雪契:“不过……他离开的时候正是皇子妃遭……”蝶羽的名字他低低压过:“挟持,上车离开皇都之后。时间上太过凑巧,令人不解。”
“耶?那时潋滟被抓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他不可能不知道啊。”卫廷讶异地说:“还是他不顾一切追著潋滟他们去了?”
“不……他出城的方向与掳走皇子妃的一行人并不一致。”
“擎柯。”雪契低沉地下了命令:“命他们继续监视。还有,传令土兵们准备出发,我们就循著云的路线追下去。”
“遵命!”
擎柯走了之后,卫廷一脸不解:“追潋滟的舅舅干什么?你该追的是……”
“你快去收拾东西吧,卫廷。”雪契抓起长剑走出门,“迟了就丢下你。”
第九章
已是离开皇都一周之后,八人的路线不断向东,一路躲躲藏藏,净走崎岖小道。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对潋滟而言却是极度地辛苦。往往小小一段路便耗尽她的体力,仅凭著一股意志力撑著直到休息点,然后才敢闭上眼睛。伦儿变得相当依赖潋滟,休息时间也都腻在潋滟身边,对这种情况,其他五人看在眼里,各有不同想法。但是蝶羽很明白,眼见这位少主如此软弱,五人的忠诚心是相当受考验的……毕竟他们是忠于迪萨这个国家而非这位少主,如果迪萨还有残存的王室血脉,也许他们早已弃他而去。或许伦儿本身也意识到这一点吧……面对他们五人的态度其实相当不合作。
愚蠢的小表啊……蝶羽淡漠地注视著此刻正和潋滟相依而眠的伦儿;在这种处境底下还耍著少爷脾气。就算你们能顺利逃走,凭这个小表也无能重建迪萨。转头偏视著守在马车边的五人,这一路的逃亡,大家都很疲惫;性格上的不同和忠诚度的差异也随著明显起来。费文依然紧守著马车,其他几人却渐渐地分散开去了……“你们打算向东走,由海路回迪萨旧地?”
费文回头看著她,没有回答。
“选了这么明显的路线,皇太子大概早就等在海岸边准备抓人了。”蝶羽打个呵欠,“比较起来,陆路虽远却可能有更多机会不是吗?毕竟暝国里面无能的将领和官员还是很多的。”
“我们有不得已的理由。”费文低低一叹,“无论如何都要将皇子妃带到东岸交给……”
蝶羽看著他突然失声不语,微微一笑,“不必防备我,现在我是通敌叛国,犯下唯一死罪。只要是暝国的人都可以杀我往领赏金,不会有人听我说话的。”
“……总之,不往东不行。”费文还是没说出口,看看马车内的两人,“此外,皇子妃必须尽快安置妥善,陆路耗时太久,可能会逼死她……到时情况将会更加麻烦。”
“……皇子妃对你们而言是一把两刃的剑。”蝶羽漫不经心地说:“有了她皇太子将会替你们开道,保证你们的安全;可是有了她,皇太子也将追你们追到天涯海角,誓死不休。重点是……这回你们要是再落入皇太子手中,就绝对没有生路可走了。”
费文苦笑,“谢谢你的指点……不过我们还是必须向东走。”
蝶羽一扬眉,耸耸肩:“算了……皇太子大概也不可能给你们其它的选择。就向东走吧。”说完她闭上眼不再开口。偎在潋滟怀里的伦儿却睁大了眼睛,自始至终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夜深了,轮到费文守夜时。伦儿爬下马车潜到他身边悄悄地:“费文……我们改陆路吧。”
“少主?”
“带著皇子妃,我们从陆路走。我们可以带著她一起回迪萨!”
“少主不要胡说。”费文正色:“我们与皇子妃的舅父有约,此外,皇太子更不可能给我们机会,陆路一定布满岗哨;而皇子妃的身体不可能跟著我们翻山越岭。强带她走,会害死她的。”
“可是!”伦儿不觉扬高了声音:“只要我们能够安全不就够了吗?不要管那个约定了!带著皇子妃逃,那个战鬼就不敢伤害我们了。不然,等她的孩子出生,我们就带走她的孩子,把皇子妃还给暝国。我们的负担减轻了,一样有安全的保障,你说对不对?”
费文脸色霎白,举掌狠掴伦儿,向后潸然泪下;众人惊醒看著他跪倒伦儿面前,“少主……迪萨自古是个重视礼义与承诺的国家,是我们的骄傲与荣耀……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纵然亡国,我们依然要保持自己的尊严啊……”
“尊严有什么用处!”伦儿大叫著,胀红了脸,“父亲就是为了礼义丢了命!
我只知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在那个战鬼手里,我要活下去!”说著他转身就跑,原本睡著的四人立刻叫著追了过去,只有费文哭著跪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蝶羽眼角瞥过这一幕,回眸看看潋滟。后者同样醒了,秀眉轻颦,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结局,一行人依然还是往东走。将伦儿追回来的四人以不同的方式劝服了他,不能毁约的理由很简单;他们现在已经惹恼了暝国的皇太子,如果再惹恼了掌握经济力量的大商人,他们日后的处境就只剩下“等死”两字。而且……向东岸行进的过程未免太过顺利——岗哨不多、盘查也不严。有经验的人当然如道这是请君入瓮;但这也同时证明了其他的路线上一定布满了眼线和追兵,他们是别无选择。而今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云身上,只有他有可能安全地送他们出海。一旦出海,暝国不足为惧,而皇子妃交还她的舅父,对他们而言也少了一大负担。
潋滟的肚子在旅程中愈来愈大,旅途对她而言也愈来愈艰难。逃亡途中不可能有充裕的时间休息,也不可能有营养的食物可供进食。她愈来愈虚弱,蝶羽都要开始怀疑她会不会死在路上。但是她依然坚强地以微笑承受一切,意志力之强韧即使连蝶羽这般出生入死五年以上的战士都为之动容。
她发现自己无法不去关心潋滟。
怎么会这样呢?她自问,只有苦笑。也许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也许是因为她发现潋滟的确是个值得雪契去爱的女子……也许……也许她只是单纯地喜欢上潋滟。当初在珍珠海接潋滟上船时所感受到的一切再度流回她心里,她的确喜欢潋滟。她希望潋滟平安无事。
***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到达约定的地点。为避人耳目,因此选在深夜;远离人烟喧哗的地区,是个安静无人的礁岩海岸。马车无法行走,蝶羽放走马匹烧了马车,扶著行动不便的潋滟,在迪萨六人的包围下慢慢走向海滨。潋滟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被交给什么人,强烈的倦怠与护子的决心交织,憔悴瘦弱的面容上依旧有著一双清醒明亮的眼睛。听到海潮声,嗅到海风;她还是笑了……无论情况如何凶险,总是在海神的身边啊……我们要活下去。她在心底对著孩子低语;我们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