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临,你最近有特别的手下吗?”他忽然有此一问。
“特别的手下?”习临一头雾水,确认自己耳朵没出问题。
“算了,还是替我备马吧。”林慎摆摆手,不愿在这事上拖延太久。昨天皇上突发奇想,特意邀百官今天一同出游,若让皇上等可不好,大不了回来后再问秋管事,总能查出她的身分。
“是,小人这就去牵马。”习临刚要转身,就见林慎原本不太起劲的眼睛蓦地亮起,正在纳闷,忽然发现程洛喜正不知所措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探着脑袋向这边张望。
很明显,林慎早他一步发现程洛喜的到来。
“她是谁?”林慎嘴上问着,心里却赞叹她长得实在可爱,柔女敕的肌肤被初升的阳光一照,泛起淡粉色的银光,让人看了根本没法子移开眼。
“她是犯官之女程洛喜。”习临赶紧回答,接着又解释说:“秋总管两个月前叫她来马厩帮忙,人虽笨了点,做事还算认真……”
见她不曾对自己说谎,林慎暗自点头,也不等习临把话说完,直接走到一脸困惑的少女面前,勾勒出一抹极淡的笑容。“程姑娘,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呃……怎么又是他?昨晚都没理他了,怎么一大早,又阴魂不散地找上门来?
程洛喜瞪大眼睛,满怀戒备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男子。
明明不想和他多说话,但看他锦衣玉袍,不知是什么身分,只好勉强点头道:“公子好勤快,这么早就出来溜马,倒让您笑话洛喜懒惰了。”
林慎忽略她脸上的淡漠,注视她良久才道:“妳昨晚一直到起更才回去,怎么会懒?倒是我没帮上妳的忙,心中过意不去。”
她的事,要他帮什么忙?程洛喜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总觉得眼前这人长得虽然好看,脑子却秀逗透顶。
林慎也不管程洛喜怎么想,自说自话道:“这样吧,程姑娘,妳去随便牵匹马出来,我今天就骑妳照看的马。”
什么嘛,瞧他说得像天大的恩赐一样!
程洛喜不高兴了。“我照看的全是进贡的极品马,只有林大人能骑!”她努努嘴,希望他知难而退。
林慎一愣,哈哈大笑。
这小泵娘别看她长相细致,身段也纤巧,一颗心却粗得可以。进府两个多月,连主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敢在这大放厥词?
他阅人无数,知道这样的人少见,尤其是女人,但……这也许就是她吸引他的原因吧,就不知在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后,还会这样与众不同吗?
想到这儿,他有趣地瞟她一眼,忽然笑问:“程姑娘,妳既是尚书千金,对朝廷官员的补子,应该有所了解吧……不,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补子?”不知怎么,程洛喜心里有点发毛。
“妳爹是户部尚书,正三品官职,用的是孔雀补子,我今天穿的虽是便装,但衣服前后都绣着仙鹤,妳说,该是几品?”
“仙鹤?”程洛喜纵然再聪明,也猜不出仙鹤的品级。
见她一脸呆滞,林慎只道她被吓住了,不禁轻笑起来。
“程姑娘,妳现在明白了也不算晚,看在妳一个弱女子的份上,我就给妳一次机会,只要妳求我骑妳照看的马,我就原谅妳的鲁莽。”
求他?程洛喜脑袋一甩,不屑地哼声。“不过是只仙鹤,又不是凤凰,和我爹的孔雀比起来都寒酸,你有什么好神气?大概也只有那种花了家里不知多少银子、买个不上品官职的人,才会像你这般喜欢到处炫耀!”
林慎微愕。
“程姑娘,妳的见解实在独到,独特到不但令我大开眼界,还让我怀疑妳是否真是官家小姐。”
见她睁大眼睛使劲瞪住自己,林慎忍不住微微凑前。“就算有官家千金不识补子大小,但正一品的仙鹤图案,是绝不会有人认错的。”
正一品?程洛喜没想到仙鹤会是正一品象征,她还以为凤凰最大呢!
她高烧回复的时间不长,虽然母亲有跟她提到过官职的大小,也提过象征浩名夫人身分的补子是随夫婿父兄而定,但她根本没当一回事,自然也没往心里去,想不到今天竟当众出丑。
见情势不对,习临赶紧上前求情。“大人,小泵娘她不懂事,出言顶撞大人,还请大人原谅!”
“习临,你起来,她都不急你急什么,要跪也是她跪……”林慎说着,忽然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不禁诧异地看向程洛喜。“妳刚才说什么?不过是只仙鹤,又不是什么?”
经过昨晚的对话,他知道她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也知道她搞不清补子品级,那不算奇怪,奇怪的是──
“凤凰,凤凰不是鸟中之王吗?”程洛喜理所当然地回答,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却有些发颤。
“凤凰啊……”林慎缓缓打量她,低喃的声音中透出难懂的情绪。
习临在一旁急得满头是汗,就怕惹来什么祸事。
程洛喜则小脸涨得通红,极力忍住心中的慌乱,与他对视。
几日后,中书府──
林慎手托下颚坐在桌后,不太起劲地扫着手里的书,漆黑瞳眸不时投向窗外,似在思考什么问题。
他的贴身侍卫战天从门外走进。“大人,人找来了。”
“哦?”林慎挑眉问道:“是伺候程姑娘的贴身丫鬟吗?”
“不是,是程姑娘的女乃娘。”
“怎么找的是女乃娘?”林慎奇怪。
“回大人,伺候程姑娘的丫鬟大概怕受牵连,早就逃得无影无踪,属下实在无从下手。”
“既然这样,叫她进来吧。”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身着蓝装的中年妇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答。
“……小姐刚出生,民妇就进府给她当女乃娘,直到小姐十二岁时才离开。大人您知道的,名门千金大多知书达理教养好,我家小姐也不例外,不但模样一等一,性子也一等一,温柔娴静,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
温柔娴静?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她?!
林慎不露声色,嘴角勾笑道:“原来妳家小姐如此温柔可人……好,妳起来,到后屋休息一下。”再回头吩咐战天。“去,请程姑娘来一趟。”
等屋子里没了旁人,林慎终于开怀笑出了声。
“程洛喜啊程洛喜,今天女乃娘的描述让妳露了马脚,不管妳是谁,总叫妳原形毕露!”
出生名门的小姐,不论才貌如何,对象征身分的补子有着天生的敏感,她神经大条,认错补子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居然把象征后宫嫔妃的凤凰硬扯到官员头上,这也太离谱了吧?
当然,她可以推说脑子发烧受了伤,勉强解释这一切,但他就是觉得自己不会走眼看错人,才会请人辨认程洛喜的真伪。
傻瓜,真是个大傻瓜!竟然冒名顶替,为别人受奴婢之罪!
但她究竟为何,才做出这种事呢?
是为了银子,还是被家门人情所累?
避他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她的把柄!
想起她漆黑的大眼睛会再度楚楚可怜地望住自己,他就难掩心跳加快,血液沸腾的冲动。
冷静,冷静!
他要好好想想,要她怎样贿赂自己,他才点头同意不治她的罪呢?
连着几天,程洛喜情绪低落。
“收工了,收工了!”
习大叔的吆喝声传来,程洛喜低低应了一声,等别的同伴走光了,才低着头离开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