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说:“今日这一见,我反觉得当初要是死了倒也干净,烦恼也没了。所以……”她笑了笑,“我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倒叫爷多心了。”
楚送月皱了皱眉,总觉得心里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间又理不清头绪,他看她一眼,那小花一样的笑容正羞涩地绽放在她圆圆的苹果脸上,哪里是个已为人妇的样子,“你家官人是?”
“我家官人叫做顾俊人。”
楚送月腾地变了脸色,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直到走到了门边才说道:“你先歇着吧。”然后,关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九儿眨了眨眼,她……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啊!真是难受啊,刚入戏就被人给逼着出来了!
她微微一笑,抬手模着左耳垂,婆婆提点了两次,叫她有机会一定见见庄主,可是……她倒没觉出有什么不同啊。
因为……她没告诉婆婆,入庄的第一日,她便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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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一晕,洛九儿便体会到什么叫因祸得福了。
五行庄清静了许多,再也听不到丁厨子的鸡猫子鬼叫了,因为丁厨子怕这么一叫,便把洛九儿吓晕过去。婆婆也托望休偷偷送了些好吃的给她,而众家丁也慢慢同洛九儿熟络起来,对她老是穿男装出现在一旁偷听的行为也见怪不惊,有时家丁在院子里碰着她,还会同她笑谈两句,完全把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天气慢慢凉了下来,衣服也穿得厚重了许多。洛九儿裹了件灰色的外袍,立在一边看家丁甲脚踏石凳说书。
这些天听说四王爷要到五行庄来小住些日子,大家都为了迎接四王爷的到来费了老大工夫,忙得都快翻天了,现在趁着中午庄主还在午休,大家跑到小凉亭这里来偷下懒。
“那胡人排开四四方方的阵仗,杨爷只站在幽州城墙头上大手这么一挥,哇,顿时,山石突变,风云变色,满天黄沙扬起,杨爷就从烟尘中飘出,很快便到了胡人主帅跟前,只那么一两下子,便取了那契丹蛮子的首级!”
他手舞足蹈地说完,旁边几个家丁听得兴致高昂,待他说完便啪啪拍起了手掌。
“哈啾!”洛九儿不大应景地打了喷嚏,她那次掉入河中受了凉虽然好了,但却老是打喷嚏,像是成了习惯一样。
“故事说得极好,好像亲眼见着一般,”洛九儿微笑着吸了吸鼻子,“铁东兄以后改行去说书生意一定是大好的。”
家丁甲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他不过是前些天和总管出去的时候露过茶楼偶然听到说书先生在讲些个杨家将的故事,这才到众家丁前卖弄一下,图个开心的。虽然洛九儿是个寡妇,又经常穿男装混到他们中间,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个女人啊!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表扬他呢!“顾嫂子说笑了。我这点功夫哪能去说书呢!”
“哇哈!脸都红了!”家丁乙不客气地嘲笑道,“你听顾嫂子夸你一句脸就红了,以后要是见着心上人,怕是要吓得尿裤子吧!”
“去!”家丁甲推了家丁乙一把,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嘘嘘嘘,”家丁乙连忙示意大家噤声,“庄主昨晚很晚才回来,现在还在睡觉,小心吵到他大家都不好过!”
“庄主昨晚去哪里了?”洛九儿问道。
家丁乙看了她一眼,“男人家的有些事,女人是不方便听的。”
“大庄主该不是去媚仙楼看艳雕姑娘了吧?”
她不过顺口猜猜而已,却见那家丁乙张大嘴万分惊奇的模样,“顾嫂子也知道艳雕姑娘?”
此言一出,就见家丁甲猛然向家丁乙打眼色,顾嫂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艳雕姑娘?
洛九儿像是没看见一样笑着说道:“那自然是知道的。媚仙楼的花魁娘娘,无论是倾国的容貌,还是那一身的风骨,都是叫人极其仰慕的。”
“哈啾!”才说完便是一个结实的喷嚏,她裹紧了袍子,哎,真冷!
众家丁面面相觑,这顾嫂子说起话来怎么文绉绉的,倒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傻,但话里的意思……怎么叫人想不透呢?哪里有人去仰慕个青楼女子的?何况……这个青楼女子还在传闻中和她过世的丈夫联系在一起啊!
“顾嫂子,你还好吧?”看她裹紧袍子对着亭子外的小鱼池出神,家丁甲有些担心地问道。顾嫂子想必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传闻了,虽然她长得平常,又是一副男人打扮,但这样凝然的表情,却又有几分惹人。
“顾……”家丁甲见唤她也没反应,正要上前,家丁乙就连忙将他拉住了,不远处,一袭白衣,笑得清冷淡漠的楚送月正缓缓行来。
哎,保命要紧!扯了扯洛九儿的衣角,见她仍旧没有什么反应,众家丁便火速散了。
洛九儿完全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境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样的一张面容啊!想来楚送月是着迷了吧?但……不对的啊!要是……要是……
“你再朝前,怕是要打着喷嚏过冬了。”
懒洋洋的声音将她揪出了自己的世界,她回首,看他如莲一般的清漠微笑,怔了怔,庄主眼里的桃花怎么谢了啊?难道是因为天气冷了下来?
眸色暗了下,楚送月又扬眉笑了,那一度调谢的桃花再度炫目地盛开,有些邪恶,有些诡异。
桃花?揉了揉充血的鼻子,要流鼻血了!真是没出息的人呀!洛九儿小心地退了两步,不料一脚踏空,待明白过来,才发现她悬在半空,脚尖离水面不过三寸的距离。
这本就是一座建在水面上的小榭,她恰巧站在了两边栏杆的空档之中,因近冬少雨的关系,水面才低了些,不然,她那一双脚怕是早就浸湿透了。
“要不要起来?”楚送月只手提住她,在上方问得轻松,看她在下面吊着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还蛮享受似的,索性多吊她一会,也不急着拉她起来。
“还是……起来吧。”胳膊有点酸,但这里的空气很好,至少不会让她鼻子充血。
她口中念念不舍的味道让楚送月笑了起来,轻喝一声,手用力一提,她便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多谢爷。”她连忙松开了手,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模样,退开一步,却仍低眉敛目地道谢。
不知怎地,这样子的神情叫楚送月有些不悦了。这女人,时时刻刻都好像很怕他一样,但他总觉得她骨子里又不是那么回事,“刚才和他们闲聊什么?”
好闲呐……她在心中念叨,“没什么。”再退了一步,彻底划开界限。
“事无不可对人言。”楚送月看她退后,怕她又掉了下去,绕了个弯走到了她后面。
她飞快地抬头看他,笑在眼里,又低头下去,“说爷昨晚去见艳雕姑娘了。”
楚送月蹙了下眉,拂袖转身就要走。
“爷……”她在后面低声唤道,“今晚,我可以随爷一起去见一下艳雕姑娘吗?”
楚送月定住了身形,也不问她原由,过了一会,才开口:“爱去便去。”大踏步地就走了。
她在后面则喃喃念:“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楚送月脚步一顿,然后回首看她,她心一惊,莫非他听到了?差点忘记他耳力好得惊人了!心里懊悔起来,却见楚送月很邪恶地一笑,“这次,你可别这么没出息地昏倒就好!”
原来……如此啊!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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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来了艳雕,位于秦淮河畔的媚仙楼,夜里便成了最热闹的场合。
一般的花魁娘娘,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便叫新人取代了,但艳雕,三年来却盛名不衰——关于她的传闻,实在太多。从一入青窑时关于她身份的揣测,和名大夫顾俊人一段若有似无的情,一夜千金的开苞价,四王爷歧远的迷恋,再加上她的绝世之姿与文采风流,使得她红了三年。更让那些花银子买高兴的爷们喜欢的原因是,艳雕并不“傲气”。明码实价,只要出得起,她银子照收客照接,完全守妓女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