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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粼粼星河,香桥引路,可赴鹊会时,只落得,双襟尽湿……”
甜脆动人的歌声袅袅绕梁,有别于传统京戏的浓妆艳抹、锣声喧天,台上的歌姬妆容淡雅,和着十三弦和琵琶的伴奏,于委婉举止问,渗出自成一格的风调。
“这种江南小调是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吗?”
女席间,响起了一声轻啐,无碍台上的演唱,却足以引发这群命妇的一阵热烈骚动。
“只要是五爷喜爱的,通通都能上得了台面。”说话的是多罗顺郡王福晋,她媚眼轻蔑,语带嘲讽,嗤笑又道:“都要被爷儿收入房了,还出来卖唱。”
内幕消息一出,命妇们皆听傻了眼。
“不会吧?这汉女被收入房?”五爷待她如此认真?
“汉女嘛,就是擅要心机的小贱婢。”醇亲王福晋跟着轻哼道:“咱们读的是《女范捷录》,你们可晓得汉女读的是什么?”
“什么?”众妇无一不戚兴趣。
“她们呀,先读《素女经》,再读《金瓶梅》。”
“居然读那种伤风败俗的东西?”
“不要脸!”
咒骂声此起彼落,众妇骂得起劲时,却打扰到有意听曲之人的雅兴。
“格格,不叫她们住嘴?”弯身倒茶时,枫依压声询问。
“嘘。”视线不离台上歌姬,淳临宁可忍受后方的聒噪,也不想瞠那趟浑水,与她们一样不自重。
“欸,可有人见着璟月格格了?”
架舌间,响起了夹着笑意的讪问。
“八成还待在闺房里。”
“是十成才对吧?平常瞧她嚣张的哪;—这会儿,她是难得窝囊。”
“庄静格格怎地把话说白了?甭说是窝囊,只是脸丢光了,不晓得该拿什么出来见人罢了。”恣意的嘲弄惹来更多的讥笑,直接逗乐了这群爱幸灾乐祸的女人。
起先是见不得别人的好才在那边七嘴八舌,这下,她们倒自相残杀起来了。
命妇们一个接着一个开腔,语句一个比一个不堪入耳,淳临蹙眉,这回总算切实体会到人言可畏。
“月渐沈,日将升,愁眉难抒又离恨,妾心似月,郎心如镜,盼再相逢仍如昔,莫负泪垂银水前,回首归途,哭别香桥崩。”
拌声戛止,一曲唱罢,台下掌声四起,歌姬盈笑着,躬身退下。
在等待下一个戏班子上台时,淳临站起了身,微笑向众人福了福身,便离开了鸣鹤园。
“都是假冒的吧?”枫依小声哼道。瞧那些个命妇胡言乱语的嘴脸,像极了一群满嘴污言的下人在里头假冒高贵。
“假冒的?”淳临回眸,看着紧皱眉头的枫依。
“不是吗?居然连《金瓶梅》都说得出门。”她撇唇,忽而张望四周,嘴里嚷道:“正主儿都跑哪儿去了?怎地都不管管里头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了呀?”
“枫依,你好好笑。”她假意寻人的模样儿逗笑了淳临。
“是嘛,身为福晋都不管管自己的嘴巴,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其他格格也跟着不像样,吵成这样,害我差点听不见台上在唱些什么。”枫依皱眉嘀咕。
“很好听呢,我喜欢。”回想方才的江南小调,她至今仍觉动人不已。
“是很好听啦。”枫依掀唇,笑道:“说真格儿的,我觉得她有点像格格。”
“像我?”淳临一脸下解。
凝视眼前的秋水丽瞳,枫依又摇首道:“不,更像淑妃才对。”
“额娘?”听后不禁沈思,她忽而笑开了脸。“是因为那份江南味儿?”
恍然点首,枫依差点忘了淑妃是半个汉人,身上自然流露出南方佳人独有的柔雅风姿。
淳临微笑着,突然间好想念额娘,可以的话,她真想天天进宫看额娘,可是额娘说她已为人媳,如此三不五时返娘家会让人笑话,只允她一个月里回去一回。
“格格,咱们不回去了吗?”在外闲晃太久不好吧?
“我想去看看月儿。”她颦眉道,来到王府才得知璟月出事了,当她正想动身前往探望时,却又被那些簇拥而来的女眷们给困住了。
“不如让我先去打听璟月格格的住处?”
“我在这儿等你。”她立即应允,着实担忧璟月。
枫依走后,她留在原地等候。鸣鹤园正值笙歌鼎沸,即使走远了也可隐约闻其丝竹之声,余音溺溺问,她想起了今乍与祺申于戏园听曲的一幕。
有他相伴的时间是说不出的、忘形般的快乐,只是别离后,教她徒留满月复惆怅……
每次看他来了,她的心就圆满了,可当他一走,她的心又空了,这样忽喜忽悲的情绪与日俱增,难以驾驭得救她吃不消。
你这样与看着一块“可远观而不可下月复”的肥肉有何区别?
忆起璟月老跟她开的一句玩笑话,她不禁会心微笑,当时话一出口,她俩都沈默了,而后对望,竟不约而同地一起笑到打跌。
璟月那张嘴真是的……居然拿肥肉来跟祺申等量齐观,害她那阵子看到他都会有发笑的冲动。
浅笑间,她抬目仰望长空,不意瞥见有人从鸣鹤园步出,她定眼一瞧,看清了那人正是心底萦绕不断的影子。
纵有百步之遥,可祺申也于瞬间认出了她。
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带着一点狂喜、一丝焦灼地走近她,他不敢相信,一整天下来的携手同游仍满足不了他,对她,竟有如此迫切的思念。
银漠迢迢暗渡……
矫捷的步屦教她瞧得恍神,仿佛看到了横跨鹊桥、踏星而来的牛郎……
从来都认为每年的万寿节便是他们的七夕,乾清宫成了他俩相聚的鹊桥……是否一开始就不该存有这样的妄念?一切都是她期望大了,才换来这么多的失望。
亿起久别相逢那天,他所坦白的话……她就有想逃的冲动,但她逃不掉,只能一直原地踏步,茫然而无措地看着他。
“临儿……”
有气无力的呼唤蓦然响起,打断了淳临的遥思,循声转身,她终于看到了久违的人儿。
“月儿!”她在心底吃了一惊,璟月的脸色好差。
“我把你那个丫头遣回去拿你的东西了……”她嗓音沙哑,双目无神,完全丢失了以往的明艳光彩。
“月儿,你要不要紧?”举手抚着眼前苍白的脸颊,淳临满心忧虑。
“我没事。”她摇了摇首,泪水却渐渐充斥眼眶。“只要不去想就好了……”说着,她呜咽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张臂轻拥她单薄的身子,淳临为她心疼着。
璟月不仅跟着孙鹤龄学医,也在市井中行医,她不收分文的施诊吸引了许多老百姓的青睐,本是美事一桩的善举,却因抓错了药方子、令人致死而成了恶行。
闹出人命本就够惹人注目了,后来惠王爷利用他的权势摆平了此事,可亲王的官衔实在太大了,要不引起皇族的注意,那是不可能的事,本想保住璟月的名声,但窜自各方的流言却把事情弄至一发不可收拾,她顿时间成了众人非议的话柄。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肯亲自抓药、如果我肯亲自煎药……就不会让人抓错了方子也不知道……都是我的错……”她伏在淳临的肩上放声痛哭,好内疚。
“那不是你的错,是药铺的错,何需过分自责?”紧随而来的祺申,瞧她哭得厉害,也不禁出言安慰。
璟月不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他不懂,有些事她有能力去做,有些错误她有能力去避免的……可她却明知故犯,白白断送了一条人命,那都是她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