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觉到他的靠近,她虔诚的神色掠过犹豫,羽睫轻颤,美眸缓睁,儒雅俊颜映入眼帘时,她不禁怔住了。
“申哥哥?”她不可置信地低喊,一脸讶异。
他不是早就上朝办公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我告病假了。”他微笑道。
闻言,她错愕极了,但见他一副精神奕奕、不显一丝病容的模样,她马上意会过来——
“你、你赶快回去,别让人瞧见了——”她心一急,放下了绣花针便连忙跳起来推着他,直想把他藏起来。
耙欺君装病,那还跑过来做什么?快躲起来才对呀!
她着急,他却悠悠笑开了眉目。“这么急着赶人做什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含笑的嗓音掺着些许戏谑,她却无暇跟他开玩笑,迳自猛推着他的臂膀。“你还笑?要被人发现了你装病——”
“是皇上允的。”温声打断她的重重忧虑,祺申挪过那双急于赶离他的玉手,将之握于掌心,稳住了她的情绪,也让自己感到了安定。
昨儿个她没有前往锦园,教他恍若重返过去独自培花的日子,然而,他的心却失掉了以往的踏实,如今见到她,他的心才又踏实过来。
“皇阿玛?”讶然瞠眸,她不明所以。
“皇上说你最重视七夕了,便着我在这天留在府里陪伴你。”而他,乐于领命奉陪。
她愣住,没想到皇阿玛待她仍有这等心思。
“不高兴?”没有预期中的惊喜,祺申为她的反应戚到疑惑。
“不……”她摇首,淡哂道:“是吓到了,我没想到皇阿玛会作此举……”
“那是皇上的宠爱之心。”
她只是淡然一笑,似不在乎也不希罕这份恩宠。
“我以为你会因此而高兴。”换了任何一个深受圣宠的人,反应都不该像她如此冷漠吧?
“嗯……该怎么说呢?”她沈思着:心里也讶异自己对皇阿玛有着这么直接的漠然。“我老觉得皇阿玛……真正想宠的人不是我。”
“怎么说?”他扬眉,想了解她的想法。
“打我出生起,别说是皇阿玛,就连额娘也不多理睬我,我想……若非出了祥妃的事,淳颐才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公主吧。”
小时候,她不过是个贵人所出的皇女,哪轮得到她获得皇上的恩宠?
祺申默然。知道祥妃的事,更了解淳颐失宠后是如何备受冷落,只是没想到这些会跟淳临扯上关系。
“说白了,我只是个替身。”她不是爱计较,只是明白自己的位置而已。
“是你的孝悌才德赢得了皇宠,别妄自贬损。”他相信皇上宠她是发自真心。
淳临摇头,唇边笑意浅薄。“无所谓了,只要额娘好便行。”
皇阿玛那些复杂的情感,她无法一一说个清楚,别人以为他恨透了祥妃和淳颐,但她明白“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恨着的同时,他也是爱着的。
“看来,淑妃比皇上更教你在乎。”看着她眼底喟然的眷念,他明白身在宫门内的淑妃比她更需要那份皇宠。
身为宫人,谁都得看天子的脸色过活,淳临侍奉皇阿玛不若额娘那般自在,待在皇阿玛身旁,她总有伴君如伴虎的压力。
“这是当然的。”她扬唇,笑靥凄然。“没有额娘就不会有我……你知道吗?我长到五岁的时候,她才第一回抱我呢。”
祺申讶异。“五岁以前,你都让别宫的嫔妃抚养?”就因为淑妃是半个汉人?
她摇首,目光有隐然的失落。“我一直留在她身旁,由锺粹宫的嬷嬷抚养着,她从不要求我前往请安,而我却常常跑到她那儿,躲在门外偷看她……”
平和的腔调藏着难言的苦涩,他敛容,沈静倾听那些不为他所知的往事。
“那时虽然还小,但我知道她是我的额娘,嬷嬷常常唠叨我,叫我别再那样偷偷模模地跑去看额娘,还说额娘不喜欢我,我很难过,她就把我抱起来,附在我耳边叹气,说:『谁叫你不是一个阿哥?』”
深深地记得,当她有机会进房请安,额娘却看也不看她,她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予……她并非一个从小就被娘疼大的孩子。
孩子的性别,掌握了女人的命运和前途,这是自古不变的定律,不论贫富都挣不开的桎梏,祺申深明个中道理,却有难以压抑的愤懑窜上心头。
为她不忿,更为她心疼,他无法想像这样乖巧的娃儿,竟遭受到那样无情的嫌弃。
“当时我牢记着嬷嬷的话,一心想变成额娘想要的阿哥,学不了他们剃头打辫子,我就跟着那些阿哥前往上书房,躲在窗外听他们读书的声音,里头的师傅都晓得我的存在,他们也不赶我,只装作看不见我,后来是皇阿玛到上书房巡视,这才让他知道了我,也忆起了额娘。”自此以后,额娘终于苦尽笆来。
皇上在人前总开金口赞许淳临聪慧过人,比所有阿哥都早开窍,他偏爱好学之人,她得之荣宠不无道理,而她额娘,算是沾了她的光而一并得宠。
“别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东西,居然让你在无意间得到了。”相比那些拚斗不休只为博皇上迎来一眼的阿哥们,她显然幸运得多。
淳临黯下眼,淡道:“可是在别人眼中,那并非『无意』,而是『心机』。”只要任何一方稍微得势,对本就浅薄的手足亲情来说,也只徒增了流言蜚语。
“心机?”他失笑,她还用不上这两个字吧?比起那些一向玩阴的人,她所做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要用在对的地方便行。”
抬头凝视他含笑的眸于,她抿唇,他对别人所说的表示认同,她不戚意外。
“你没真的跟着他们剃头打辫子便行了。”说时,他不忘做出安慰的表情。
听罢,她噗哧笑出声来,那是什么话?她有傻到那个地步吗?
唉,哭笑不得。
看她重展欢颜,他不禁也笑开了俊脸。“有想去的地方吗?”
刻意带离那些沈郁话题,他不让她再回忆种种忧伤和不堪。
“嗯?”她不明所以。
“我想带你出去走走。”温声道,他眸里溢满了宠溺。
难得一天的假期,他打算把时间花在她身上,这不仅是皇命,也是他自个儿的意愿。
闻言,丽颜绽开了惊喜的笑靥。“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她从没有出外的经验,不晓得哪处是好玩的地方。
“我可以带你走遍整个京城,走累了就坐下,然后吃尽爆里头没有的东西。”
“会有糖葫芦吗?”她从璟月口中听说过糖葫芦,那是娃儿们最喜爱的零嘴,虽然已经不是小娃儿了,但她还是很想尝尝看。
“当然有。”瞧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微笑道:“我还以为你真不爱甜食了。”
“我没尝过嘛……”娇声嘀咕,她眼珠一转,心中突生主意。“可以请璟月一块儿出去吗?”她好像很久没见到璟月了,这阵子,她像消失了一样。
提起璟月,祺申心下略沈,面对淳临的一脸期盼,又不忍告知她有关璟月连日来的苦况。
“咱们今晚会到惠王府那边去。”不想坏了她出游的兴致,他决定待今晚才让她知道璟月的事。“五爷设夜宴,所有亲王和郡王都会携眷出席。”
淳临颔首,明白自己躲不了这些皇亲问的应酬。
“今晚还会有『香桥会』。”
“香桥会?在惠王府?”她面露讶异,那不是江南才有的风尚吗?
目睹她眸中的兴奋,他勾起了微笑:心里却泛隐忧。
但愿她能不被璟月影响,并能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