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考她过关应该无虞,然而接下来的殿试却得入宫面圣,这一道难关,该怎样平安度过?
真让她为难。
卧龙宫内,皇甫夕正在看唐可怡的第一场试卷。他将整篇文章看了一遍之后,满意得嘴角含笑,抬头问道:“张大人是何感想?”
张宗府躬身说:“唐姑娘虽然是女儿身,但是见识广博,思维敏捷,下笔之风也见老到。若不是陛下言明在前,微臣一定料想不到这篇文章会是出自一位巾帼之手。”
皇甫夕听得出他的话里有讨好自己之意,便只是笑笑,将试卷递了回去。“下一场的试卷就不必给我看了,朕就在这里坐等着你带那些新贵来面圣吧。”
“是,微臣一定不负圣意。”张宗府依然话里有话。
他和陛下心中都明白,这个唐可怡一定会在三甲之列。
第7章
再次回到宫里,唐可怡的心弦一直绷得紧紧的,即使一旁的孙文科一直兴奋地小声和她说些什么,她却总是忘了回应。和周围几位忙着环视宫殿中亭台楼阁、花木扶疏的举子们相比,她的头一直垂得低低的,生怕被周围的熟人认出来。
走过御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扬声问道:“崔公公,你带的这些人是什么人啊?”
引领他们进宫的太监笑着响应,“禀娘娘,这些是要入宫面圣,参与殿试的举子。”
唐可怡的心坪坪直跳,这问话之人正是惠明萱。她怕好友认出自己,连忙将身形向另一侧躲了躲。
但惠明萱却发出咦的一声,说了句,“那个人!”然后就断了后半截的话。唐可怡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只是一个侧影就让这位多年朋友看破。然而明萱没有把话说完,显然她虽看出了些疑点,却也不敢立刻声张。
好在须臾之后他们就穿过了御花园,来到卧龙宫。
到了卧龙宫门口,唐可怡又是一惊,只见宫门口站着内宫总管张德海。他也和她时常见面,这下她更不敢抬头了。
就听张德海高高在上地问:“就是这些人吗?”
带他们进来的崔公公哈着腰说:“是,就是这几位。”
“跟我进来吧。”张德海压低嗓门交代,“见了陛下,先大礼参拜,报上你们的姓名籍贯。陛下若有问,必须立时回答,迟些陛下会很不高兴。”
众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唐可怡走在最后。
张德海回头见她动作慢了点,便提醒道:“后面这位举子,麻烦快两步。”
她含糊地应了声,可因为步伐一下子乱了,差点在门坎上绊倒。
他赶快扶了她一下,还颇为热情地提醒道:“小心。”
“多谢。”她故意把声音压得低粗一些。
殿内有人说话,“张德海,朕不是叫人用红木重新做这门坎吗?要落下两寸,怎么还没有做成?”
张德海忙笑道:“陛下,门坎已经做好了,怕耽误陛下白天处理公务,今晚就会换上。”
唐可怡的心绪异常紧张,旁边的人说什么话也没有听清楚。跟着,她随众人跪倒一排,听着举子们一一自我介绍。
终于轮到她了,她再伏低身子,轻声说:“学生唐可怀,西岳人氏,刚刚迁至锦州。”
“唐可怀!”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秋山赋》原来就是出自妳手。”
她一震,觉得自己听错了,这皇帝的声音……耳熟得不可思议。但她不敢妄想什么,赶紧努力平定心绪,低声回复,“是出自学生之手。”
“此文词藻华丽,气魄雄伟,读来如苍山明月,边塞清风,让人眼前一亮。”
皇甫夕的赞赏透着些许笑意。
这淡淡的笑意更让她打了个寒颤。
世上真的会有两个人有如此相似的声音,甚至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皇甫夕接着写了几个字,懒懒地说:“朕很感欣慰,新朝初立就有你们这样的青年俊杰愿为朝廷效力,将来你们也会是本朝的中流砥柱,希望不要辜负了朕的心意。”
张德海走上前,接过圣旨,大声宣读,“陛下钦点,锦绣元年恩科甲等探花,沧州常非;榜眼,锦州孙文科;状元,锦州唐可怀。”
原来这样简单就殿试完毕?众人还以为要再写一篇文章,这陛下的恩封未免也来得太快。
没想到竟然会中了状元?说不出这一瞬间的感觉是欣慰还是更深的担忧,唐可怡谨慎地叩首谢恩。
皇甫夕说:“都起来吧,三甲留下,其余人可以暂退了。你们,抬起头吧。”
随着众人,唐可怡惴惴不安地抬起头,初时,她视线仍是低垂,只是眼角余光瞥到的模样让她有种古怪的感觉!那坐在上位,穿着龙袍、戴着金冠的男子,身形坐姿都好熟悉……
他不是正襟危坐,而是斜斜地靠着椅背,两条腿像是伸展在桌案下,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她鼓足勇气,悄悄地打量了一眼,骤然间,好似天崩地裂!
“唐状元不仅少年有为,而且一表人才,堪称国之英才。”
皇甫夕嘴角噙笑,还在对她啧啧赞赏,她却从手脚到心底都像是着了火一样,恨不得立时就从这大殿之内逃出去。
“三位新贵历经三试才得以见朕,想必辛苦,驿馆内必定还有家人在等你们的喜报,就先退出吧,日后朕还有赐官旨意。”
孙文科和常非再次跪倒谢恩,只有唐可怡怔怔地忘了动作。孙文科赶紧拉了她的衣襬一下,她的膝盖却弯不下去。
皇甫夕看到他们的动作,只轻笑一声,“唐状元初入东岳,不如就留下来和朕一起用完晚膳再走。”
不知道孙文科和常非是用怎样诧异和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位九五之尊懒懒地摆手,屏退了所有人,又懒懒地起身,绕过桌案,站在她面前。
“小怡,我想抱妳,可以吗?”他再次问出这句话,不等她的响应,就直接将她紧贴入怀,“我说过,我可以抓住妳,抱住妳,无论妳怎么变,都是我怀中的小怡。”
她张着唇,却不知该说什么,那震惊让她迟迟回不过神来,直到他滚烫的吻烙在她的唇上,以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强势意图占有她全部意识的时候,她忽然像是被惊醒,拚命想挣月兑开他。
“陛下,不可以……”
她的抗拒却让他将她抱得更深更紧。
“在我心中,从来没有『不可以』的事情。”他低沉的倾诉,像是警告,又像是承诺。“我已经丢了妳四年,让妳逃走了一次,妳以为这次我还会放手吗?”
眼前晕眩,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震惊或惶恐。
真的想不到,她深爱四年的男人,会以这样惊世骇俗的方式展现出他的真实面目。
他是谁?是那个在栀子树下苍白地倒下,让她心疼怜惜的少年?是那个在月光里,用温柔的声音蛊惑她的神智,偷走她清白的登徒子?还是在宿县客栈意气风发的神捕营官差?
他是德王?是皇帝?是她死去丈夫的兄弟?他是……主宰她一生的神,还是魔?
唐可怡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荒唐的结局。她千辛万苦地从宫中逃出,再潜入朝廷,为的是救家人。但是现在,一切的问题似乎都不再是问题,只因为她认得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对她说:他要她。
“陛下,您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平静下来之后,缓缓地拒绝他的要求。
“论辈份,我是您的嫂子。”
“嫂子可以来考科举?”他挑起眉,好笑地看着她。“有名无实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