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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出蓝田 第4页

作者:舒格

“气质真好……”

“是呀,又一点也不纨裤,真难得!”

“长得又斯文,真是美男子……”

他身后这些嘀咕谈论,羊大任自然没听见。他有些出神地漫步着,也没注意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有人叫他。

“嗯……羊、羊公子!”唤声细细,不注意听就会忽略,但还是钻进了羊大任耳中,还让他心头猛然一跳——

这嗓子,他做梦也忘不掉的,可是他现在发起白日梦了?

如同被雷打中,他脚步停住了,动弹不得。

“羊公子请留步。”不是白日梦,那嗓音没消失,还靠近、清楚了些。

回头一看,真是她。蓝小玉。

她一身俏生生的浅蓝衣裙,急步走了过来。附近是布庄、绸缎行、绣坊等店的聚集地,她手上还提着个小小布包,大概是来置新装的吧。

奇的是,她身旁没有嬷嬷或丫头作陪,而是自己孤身一人,正对着他急步走过来。小脸上表情极慎重,丝毫没有前两次见面时那精灵调皮的笑意。

“蓝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转,理直气壮地作答:“我是来等你的呀。我问了不少人,才问到你常会经过的路,特别找一天来堵你的,真给我堵到了。”

这姑娘年稚,说起话不大修饰,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因为长得太漂亮、嗓音又太美,所以不大有人介意。羊大任也不例外,甚至有点受宠若惊,按着心口问:“蓝姑娘是特意在这儿等我?”

蓝小玉用力点了点头,“是呀,我前次说话得罪了你,你生气了吧?为了这回事,我给兰姨、梅姊骂死了,事情过了几天,她们就骂了我几天,我耳朵都快给念得掉下来啦!”

语带委屈,小嘴儿还略略嘟起,十分惹人怜爱,谁能生她的气哪?

“我不是气你,是有些惭愧。小玉姑娘的歌声如此优美,我有幸欣赏,却无法细鉴其深意,这是一种亵渎——”

蓝小玉怔怔望着他诚恳的俊脸。

“你说话,老是这么老气横秋又文诌诌的吗?”她说,忍不住又抿了抿小嘴,又想取笑他似的。

不过她只是把手里的布包直直递出去,“喏,这个是给你的赔罪礼,我不懂事冒犯了羊探花,请探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羊大任像中了邪似的接过。布包不大重,似乎是衣料之类的。“这是……什么东西?”

“你上次挺喜欢的那条桌巾呀。我专程送到这边来给人洗过、重新染了颜色,现在更漂亮了。”她的明眸又在他脸上绕了绕,“等你不气了之后,下回……再来黄莺楼吧,我……我唱更好听的曲儿给你听,好吗?”

那股陌生的、奇异的甜味在胸口蔓延,赶跑了这些天来的郁闷之气。羊大任像是给迷住了似的,顺着她的语意,点了点头。

蓝小玉这才绽开了笑意,仰着的小脸被夕阳一映,更是美得令人无法逼视。

“说好的,可不许赖皮。”说完,她转身就跑。稍远处一名刚踏出布庄的丫头正驻足等她,两人吱吱喳喳的一面说着话,一面去远了。

留下羊大任拎个深蓝布包,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良久,都像是雕像一般动也不动。

他怕一动了,这白日梦就要醒了——

***

翌日,蓝小玉上梅姊的厢房去练嗓时,脸上的笑意啊,虽然尽力要遮掩,却是忍也忍不住。

她脚步轻盈地一路走进小厅。这儿是梅姊一个人住的,安安静静的厅堂并不用来招呼客人,摆放了许多乐器。临窗立着一个书架,架上满满的全是各式抄谱、曲辞、乐集等等。蓝小玉熟门熟路地,径自去挑了几首今日要练的曲,在窗前翻阅着,一面还轻轻哼着小调儿。

“心情很好吗,小玉?”隔着帘幕,她看不见梅姊,梅姊却看她看得清清楚楚。小玉那张玉雕般的精致脸蛋上,全是隐约笑意,跟前一阵子老是闷闷的模样,大异其趣啊!

蓝小玉听见了,转身,一双眼眸闪亮得如天上星星。她先咬了咬唇,才说:“当然开心了,来找梅姊,就是最开心的时刻呀。”

“小表灵精,少拍马屁。”梅姊咳了两声,沙哑的嗓音里带点笑意。

梅姊是个神秘的人物。蓝小玉从小就跟着她学唱、学琴,自有印象以来,梅姊的嗓音便如此沙哑粗嗄,有些刮耳朵。丫头们都传说,梅姊以前也有着黄莺般的美妙嗓音,只是遇上了薄幸情郎给伤透了心,哭坏了嗓子,才会成了现在这样。

在黄莺楼教唱了这些年来,梅姊从不发脾气,就算姑娘们躲懒不练唱、不练琴,或是教到蠢笨如牛的庸才,她说话也总是和和气气的。

虽说梅姊对谁都一视同仁,但大家都知道,她最疼小玉了。也难怪,小玉可是梅姊的爱徒,两人像有说不完的话,小玉有什么心事,都会对梅姊说。

这会儿看蓝小玉眼神闪亮,笑意盈盈的模样,梅姊心里也有数了。

小泵娘长大啦。也该是时候了,都要满十六?。

“梅姊,我跟你说喔……”虽然自个儿起了头,却是未语先笑,蓝小玉掩住了小嘴,娇憨之态毕露。

“说什么?要告诉梅姊你为何心情好吗?”梅姊温柔地问。帘幕后头一双饱含智慧的双眸闪了闪。

梅姊总是隔在薄纱幕后,就算是最疼爱的蓝小玉,也不能看到她的真面目,只以隐隐约约的一个轮廓示人。

“没有啦,只不过,我靠自己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儿喔。”她洋洋得意地说着,“前两天被梅姊、被兰姨一直唠叨,说我不该欺负客人,还、还在背后随便批评;说我得罪了人家,以后一定会有麻烦——”

“你这个孩子脾性,真该改改了,老是这么胡闹——”

“我知道错了嘛。”蓝小玉撒娇,“我可是亲自去跟羊公子道了歉、赔了罪呢。”

梅姊淡淡一笑,“哦?那位羊公子的反应如何?”

说到这个,蓝小玉就有得讲了。她叽叽呱呱的说了起来,“虽说他是个进士、读书人,可我还真觉得自己遇上了个傻蛋哪。说起话来会打结也就算了,还老是看着我发呆,好不容易说了几句话,又文诌诌的让人听不大懂。不过脾气大概是好的,也没为难我,他还说一定会再来黄莺楼呢。梅姊,我可没气跑客人,也没留烂摊子给你们收,你跟兰姨可不能再数落我了。”

客人不但没气跑,这听起来倒是给小玉迷住了。不过这小泵娘心眼儿少,对男女情爱一事还没开窍,梅姊无声地叹了口气,决意不点破、不多说。

“是吗?那真好,看来你得多练两首特别的曲儿,下回羊公子来时,好好唱给人家听。”

“我也是这般想。他是个书呆子,武曲大概听不来,我刚就翻了几首比较著名的文曲来看。不过梅姊,这几首文曲的指法简单多了,他会不会觉得我琵琶弹得不够好呀?”

梅姊默默望着窗前的妙龄姑娘。说她还没开窍,却又似懂非懂的明明是有了好感;这种时候,是最危险的。只要一步踏错,信了不该信的男子,这一生大概也就毁了——

想到这儿,梅姊机伶伶打个冷颤。爱错了人而赔上一生的事儿,她还不够了解吗?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小玉走上这条路!

于是她的嗓音略略转冷,有着师父的威严,淡然道:“不管文曲武曲,琵琶古筝,你都得认真学,不可偏颇。你要取悦的可不只一个羊公子,而是每一个走进黄莺楼大门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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