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晶亮的眼眸如同野兽般锁定对方,杀气与血腥味交错,一场恶门一触即发。
终于,乌云慢慢浮开,皎洁的月光再度照耀大地,也照耀在几名封喉见血倒卧在地上的山贼身上。慕容开以下,一人抓住了至少一名粗悍山贼,匕首都横在咽喉前,令他们不敢妄动。
岩洞里,山贼之首正牢牢抓住被五花大绑的景四端,远远与慕容开相对。
“这人绝对是重要角色,不然,官府不会大费周章找他。”山贼的头头是个高大彪悍的人物,五官深峻,肤色黝黑,左脸还有一道长疤。他冷冷望着慕容开问,慢攸斯理说:“你放过我的弟兄,我就不杀他。要不然……”
景四端与慕容开交换了一眼。他们师生俩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实在尴尬极了。
只见景四端披头散发,斯文俊逸的脸上全是累累伤痕,显然被山贼打过。锋利无比的刀尖闪着冷光,就紧紧贴在他的颈侧,只要轻轻往前一送,这位朝中大官就会命丧山野。
“你们抓他干什么?”慕容开冷冷问。
“这人专坏事,跟他相好两个,抢走我们不少生意哪。”山贼首领似笑非笑地说着,“从易县到青县,一路上我们看中的目标,全部抢先一步被他们洗劫过。这会儿要他把金银财宝拿出来分兄弟们花花,他又死都不肯,你说,这么不上道,我们怎可能不请他来谈谈?”
查案就查案,有必要顺便扮成鸳鸯大盗吗?慕容开狠狠死盯着昔日恩师,也就是他曾经的情敌,真想掉头就走算了。
“我们只劫了几家而已……我想想,十六户?十八?还是二十……啊,是二十七户!”景四端突然开口抗议,振振有词。
这样还算“只”打劫了几家“而已”?众士兵都听得傻眼。
被问到这个,山贼头目脸上表情一冷,紧抿着嘴,不出声。
“原来漏抓了一个。”慕容开浓眉一轩,如释重负的样子。他又看了景四端一眼,随即说:“那敢情好,你们慢慢跟他谈吧。”
说完,他居然手一放,把刚刚抓住的山贼给放掉了。
“少将军——”士兵吃惊。
“你们也放人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山贼头目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这个官府派来的年轻英俊少将,是怎么回事?
“这人与我有夺妻之恨。”慕容开指着头目手中的景四端,说道:“我原本要娶的人是给他抢走的。我早就想杀他了,可是老找不到机会。这下子正好,你们帮我处理掉,多谢多谢。”
山贼们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正在惊疑未定之际——
“少将军救我!”景四端突然拔嗓鬼叫了起来,仿佛疯掉了似的,“我不想死……他们会打死我,他们真的会……要不是因为还想逼我说出藏财物的地方……他们早就打死我了!”
“给我闭嘴!”头目怒吼着,狠狠就是一拳揍在景四端肚子上,让他疼得弯下了腰,吃痛地大吼大叫起来。
叫声太凄惨,完全盖过了头目发号施令的嗓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弯腰的景四端突然扑抱住身边的首领,撞得他踉跄跌倒;而同时一时间,慕容开也已经抢到他们身边,一脚踩住首领后心,尖刀抢到手中,就抵在首领的后脑。
众人只是眼前一花,情势整个转变。虽然山贼人数众多,但乌合之众一旦群龙无首,慌乱之际,三两下就被训练精良的慕容家军给制住了。
“总算没有白教你,兵法还没忘光。”景四端咳了咳,嗓音恢复正常,低沉沙哑中略带点嘲讽。
“当然没忘。”慕容开也扯了扯嘴角。
师生间的默契十足,刚刚景四端讲的数字,全有对应的兵法;三十六计里面的第十六计是欲擒故纵,第十八计是擒贼擒王,第二十计是浑水模鱼,而最重要的二十七计,是假疑不癫!
景四端可是赌了命的相信他的优秀学生会领悟;否则,慕容开若真的记仇欲报,他现在可能已经身首异处,雁依盼非得守寡不可了。
“景先生,查案就查案,有必要扮成鸳鸯大盗吗?”慕容开一面不停手地绑着山贼,一面皱眉问。
“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景四端露出了慵懒的讽笑,那个风度翩翩的景先生又回到眼前。俊眸中,全是对爱妻的宠溺。
“她人呢?”
景四端脸色微变,“她早就易容了,才没被抓到;难道不是跟老江一起去搬救兵吗?”
慕容开摇头,“来的是江护卫一人,并没有见到令夫人。”
“我就说那间客栈的小厮有问题!哪有那么瘦弱的——”一名山贼忍不住嗓子痒,冲口而出。
“闭嘴!”首领狠狠喝止,气得七窍生烟。
“少将军——”景四端转头注视着他,眼眸中全是忧虑与请求。
他们一起走出岩洞,月上中天,外头是一片如银洗的水亮大地。慕容开心境也是一片清明。
他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关心那个让他黯然神伤过的绝丽美女了。是,他也忧虑她的安危,但雁依盼面貌百变,既然没给山贼一起抓到,那么应该躲过了这一劫,可能到别处去搬救兵了吧。
换成以前的他,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把雁依盼给找到才安心;但此刻他望着天际的明月,比月牙儿还满了些,在心底盘算——
这一瞬间,在皎洁月光下,他的心意给照得雪亮,清清楚楚。
“精兵都留给你,你们先回客栈附近去找。”他当机立断,“我兼程赶回京城,看看她是不是回去求援了。”
景四端有些诧异,“你不留下来找?”
他摇头,“找人用不上兵法,少我一个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兵分两路,我也好先回去复命,请将军、江护卫放心。”
他们对望片刻。慕容开眼底是一片坦荡,曾经盘旋其中的一股戾气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无踪影,再无芥蒂。
但先生就是先生,自然看得出昔日爱徒的心事。景四端沉吟片刻之后,一扬眉,“就这样?没有别的理由赶着回京?”
慕容开笑了笑。他先下可不是那个随便就被套出话来的单纯少年了。
昔日率直聪颖、毫无心眼的学生,今日已经成为一个威风凛凛、有勇有谋的少将军。
受过伤的,才是真男人。康复之后,会更加坚强。
“先生,你说呢?”
第8章(2)
另一边,西疆的粗陋的小房里。
“哎呀!”季月正纳着鞋底,突地被粗针戳中指尖,十指连心,刺痛直传到心口。
怔怔望着鲜红的血珠,她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慌张又悄悄掩至。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个人带兵去救人,可平安归来了?该不会——
想到他,季月就坐不住了。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信步往窗口走过去。
真是矛盾透了。明明离开京城时,早已下定决心不再管他,不再想他,两人各不相干了,又为何要为他担心?他可是为了旧爱出征,一个她永远比不上也超越不了的旧爱!
窗外正好有人走过,低声交谈着。
“少将军怎么好没回西疆?都两个多月了。”
“还在修养吧,听说受重伤,流了好多血哪。”
“可是,就为了一个已经嫁人的表小姐?”
“没法子,少将军应该是旧情难忘……”
“我还听说,伤重到要废了一双手;他是少将军哪,要真残废的话……”
谈话的两个伙夫兵慢慢走远,嗓音也渐渐听不清楚。季月听着,指尖的疼痛仿佛直透心底,疼得她眼泪快要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