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的。我们不偷不抢,凭劳力生活,哪有比别人卑下?只要能放下心中贪念妄想,就无所碍。”
“迎春姐--”
“没错,我也曾爱上少爷,也和你一样做着如夫人的美梦,直到事情被少女乃女乃发现、遭她毒打时才清醒,因为少爷就坐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看我受凌辱!”
“迎春姐!”
“月儿,走!理亏的周家不敢告官的,况且你命比我好,签的不是卖身契。月儿,就算让你如愿当上姨太太,成日受少夫人的欺陵,这日子会比当下女好过?起来,我存了一些钱可以给你当盘缠,路上好用--”
原来,看似金碧辉煌的周记布庄,竟隐藏许多的污秽。
只要不贪念妄想,心中自然无所碍。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的--
是啊!差点忘了,当初她卖身不卖心,不卖心--
*****
“如霜,你的背伤不是还没好吗,为何不坐里头?”郑宽小心地控制马车。
“三爷昨晚被周老板纠缠到深夜才就寝,我不想吵他。放心,我有拿靠垫。”她指指背后。
“如霜,一直没听你提过身世,你家是做什么买卖?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路途遥远,我只是想找话聊。”
“我爹是名教书先生,在书院授课。我本有一位兄长,足岁时意外夭折。娘因体弱,生下我后无法再有孕,一家三口安居乐业,生活美满。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战事开启,旱荒连年,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想到过往,如霜心下凄恻。
“呃,难过的事不要再回想,看看风景--我告诉你,我有两个姐姐都已嫁人,我从小和三爷一起长大,今年二十三,大你--”
“大我五岁,从上一代就在杜家工作,是三爷的贴身侍从。这些你都讲过。我没事的,别担心。”看他语无伦次的慌张模样,如霜给了他一抹笑靥。
“呵呵--”郑宽搔头傻笑。
真是太不稳重,还让如霜安慰失措的他。
“如霜,你应该常笑,你笑起来好妩媚。”他由衷地说。
“我哪比得上芊芊小姐,她才是一笑百媚生,真正的美人。”
好酸的语气!原来她在吃醋。坐在车门边的杜叔伦恍然大悟。
难怪,一早就寒着脸疏离冷淡地对他。他是不是该拊掌大笑呢?如霜在乎他。双手枕着头深深吐气,他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芊芊哪比得上你,你不要妄自菲薄。她是个标准的蛇蝎女,有一回婢女不小心把汤汁溅到她身上,她气得用热水把那小女娃烫得月兑一层皮,你说恐不恐怖!”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她,郑宽小生怕怕。
“她--看不出来。”
“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双面人!如霜,三爷不可能喜欢她的,你别自寻烦恼。”
是呀!如霜,你的自信跑哪去?为何在筵席中放掉我的手,我还不足以让你信赖?杜叔伦沮丧地想。
“我--我没有。”如霜说。
就算不是芊芊小姐,也还有其他名门闺秀,她不想落得如月儿或迎春般的命运。
远方乌云密布,雷声轰隆,要变天了!
*****
如霜在避他。
这两日来她与郑宽有说有笑,一面对他却成了闷葫芦,总是借机闪躲。
真是失策!早知如此,就不让她参加周老板的晚宴。他们之间几乎又回到初始时,如霜待他拘谨持礼,冷落疏远。
杜叔伦苦笑。
是该找个时间与她开诚布公好好一谈,这怪异的气氛他再也受不住。
放下毛笔账册,他起身出门,活动筋骨。
今晚月色皎洁,星光满天。
夜已深,万籁俱寂,百虫绝响,徒留昙花独绽芬芳。
深吸一口清冽冷空气,杜叔伦走向庭院观赏夜景。
静夜中,晚风送来凄凉幽怨的芦笛声,唤起他的绵绵愁思。循声望去,凉亭中,他发现一抹白色身影。
“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如霜,你的芦笛声勾起我的思乡之情,”走向亭内,他对着如霜轻声说道。
“三爷尚未就寝?”站起身,如霜恭敬地立在--旁,
看她局促不安的举止,他叹了口气,“如霜,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三爷--”她看着杜叔伦拈香对父亲的牌位虔诚祭拜,不禁红了眼眶。
今天是父亲的头七。在三爷的牧场里她不敢张扬,一身缟素已经让牧场的人有微词,她只好选在深夜焚香祝祷,遥祭父灵。
指示如霜坐下,杜叔伦对她说:“往后在自家居舍,尽避光明正大地拿出令先尊牌位,不必避讳。还有,我不介意你穿戴孝服,不需觉得有压力--如霜,不要再躲我!有困难,尽避开口,尽我所能定全力助你。不用觉得低下不如人,我们之间没有约束,地位平等,你仍是自由之身。”
如霜再次怔忡在杜叔伦的话里。
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他狠厉的另外一面。
在谈判桌上,他谈笑风生地攻城略地,兵不血刃地让竞争对手失去商机,货物无处可售,置之死地毫不手软。
对于过失犯错的员工伙计,他更是不假辞色地训斥责罚。
郑宽说三爷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鲍事上,他秉持商人的角色经营谋略,赏罚清楚。
私底下,他平易近人,友善亲睦,极受下人爱戴。
这些天来,他不曾唤她做过一件事,都是她抢着分担原本是郑宽分内的工作。
地位平等,那他对她--
“为何对如霜这么好?你到底把我定位在什么角色?”她不解地问。
哟,不叫他三爷了,“如霜,你想担任什么角色?”
看向他炯然的眼神,如霜哑口,“我--”
“芊芊,她的确是个娇艳的女子。但除去了绫罗绸缎,金钗云篦,她还剩下什么?我要的是灵机慧心、知情晓意的伴侣,不是她也不是别人。如霜,选择权在你手上,不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依你。”牵起她的手,他温柔地说。
“什么意思?”她心悸不已。
“弱水三千,我只饮一瓢。聪慧如你,不会不明了我话中之意。”杜叔伦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一夜,如霜失眠了。
第三章
抱着郑宽的衣裳走在回廊上,如霜仍震惊于刚才听到的对话。
一大清早,三爷与郑宽即外出办事。关外马贩有意贱售一批血统优良的公马,他俩随牧场避事出门,恐怕日落才回得了家,留下她无所事事。
思绪紊乱的她,不想落了个吃白食的恶名,遂卷起衣袖整理三爷和郑宽的寝室,见郑宽的棉袍衬里有些月兑线、裂缝,她想拿至房里替他补缀,就在经过膳房时,无意间听到厨娘们的对话--
“三少爷这次待多久?”
“听福伯说后天就起程回返。”
“喂,你知不知道三爷这次带个姑娘随行?”
“知道。水灵灵的,标致得很。”
“他俩是什么关系啊?”
“不清楚,不像客人,说是奴婢也不完全是。”
“你猜,会不会是三少爷的侍妾?”
“哎哟,说得我都害臊起来了。可是,往年不曾见他带女子同行,三少爷看起来也不似沉缅于肉欲的人。”
“年纪到了呗。三少爷好像二十有四,早该娶妻生子了。大少爷长年卧病在床,二少爷学艺云游,不知人在何方,杜家就指望他了。既然表小姐明年才及笄,先让小妾有后,传杜家香烟,二夫人那头才交代得过去。”
“是吗?那三爷真是用心良苦。明秋表小姐嫁过来压力就不会那么沉重--”
“拜托!他们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感情当然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