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浓雾开始散去,周围被灯光映衬得仿若白昼。
才看清自己原来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宫堂之中。这是一间奢华、堂皇的殿堂,有着她毕生从未见过的华丽与奢美。
“有人吗——”
她忍着剧痛轻喊。可是,只有自己的回音回应、缭绕。
这里实在大得吓人,一丝她难得体会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有人在这里吗?
“裳于晨——你出来——别逗我,至少现在,别逗我!”
她边低喊着边缓缓地向前移步,前方、左右的薄纱不断扫过她脸颊、身侧、以及痛得难耐的背部右肩处。
忽然,前面似有一道人形,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谁——”
她低喝,举手拨开恼人的薄纱,她艰难地向虚幻的人影走去。
“孩子——孩子——你来了——”
一个曼美、婉约的声音忽而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你是谁?你在叫谁?”
她止步,望向四周。
“我在等你——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我多么想念你,多么想见你——
“为何你直到现在才来,我的女儿,我的孩子——”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凄美,悠远地缭绕在她耳畔。
“你在跟我说话?是,你的确在跟我说话!
“娘——你是我娘对吗——你出来见我啊——你出来见我吧——娘——你出来啊——”
她的泪肆虐着夺眶而出,她不断地转着身子,对四面八方的空气,哀号、乞求。
猛地,她看到刚刚似有人影的地方,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她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却不知为何忽然不能再向前走动半步。
她只能定定地站在一道纱帐之后,愣怔着,无法动弹。
人影走到她面前,撂起飘垂在她面前的纱帐。
裳于晨!
她还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忽然一下子消失在她面前,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等等!你别走——”
她的背好疼,疼得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思考、没有力气呼吸……
好冷,四周景物变得阴暗、混沌起来,她要死了吗?
她还没有见到娘,还没有来得及质问裳于晨为何甩下她。
别,黑暗先别来……
贤儿猛地坐起身,猛烈地喘息着,睁大眼睛看着四周。
房间被黑暗笼罩着,外面的天色已全黑了,她的手扶上右肩,剧烈的疼痛仿佛还感受得到。
裳于晨呢?她忽然很想他。此刻,她需要他在身侧。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在她身侧,伸出双臂揽着她,将她藏匿进他的气息里。虽然自己武功高强,难得有害怕的时候,却不觉间早然习惯了他为她带来的安全与安心。
贤儿想着,翻身下床,走出卧室,寻着楼梯往二楼的厅阁而去。
厅阁内传出了对话声,裳于晨果然在这里。她举起手想推门而人,却听到他在叫“叶师傅”?她好奇地眨了眨眼,调皮的笑意溢上唇角,随即凑上前,舌忝湿指头,小心翼翼地捅破窗纸,向房内偷望。
第八章
“叶师傅……”裳于晨的声音颤抖着,走到叶黔身前,高大的身躯直直地跪了下去,“对不起!叶师傅!如果不是我,您不会毒哑自己……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他,叶依不会执拗地被复仇所累,她肩上的“火雀章”便不会被发现,也许直至今日,叶师傅一家仍旧过着幸福、康乐的日子……
“身为大尚天朝大皇子、身为隆帝之长子,您怎么可以跪下高贵身躯!臣请渝宸殿下起身!”叶黔说着退后一步,行君臣之礼。
裳于晨忙起身,扶起叶黔。
叶黔接道:“臣从未怪过殿下……的确从未责怪过您分毫!对于您,这个微臣斗胆视若己出般尽心教导的孩子,臣心中——只有感念!”
当年,尚隆帝赐他全家上下饮毒酒、留全尸,这已是格外开恩。那时,他将毒液一饮而尽,没想到他会再度醒来。
而醒来时看到身侧站立的竟是大皇子身旁贴身侍卫田政、翁典,他已明了是大皇子冒着欺君大罪将他救了下来,更让他感激不尽的是大皇子甚至欲救下他的妻女。可惜,他的妻子竟在行刑前自尽,女儿逃离开救下她的几人,不知去向、生死不明。为了不拖累大皇子,他找寻机会甩月兑田政、翁典,隐匿容貌,饮下毒液自毁声音,从此藏隐于世间。
“是微臣罪该万死,臣的确有罪。殿下,您不该为臣愧罪,您不该离开皇宫。如若您承接大尚天下,将是万民之福,天下之幸。可如今——”
“叶师傅。”裳于晨阻住叶黔的话,“是我自私、怯懦,大尚天下,我无力扛下。”十几年前确实是因为对叶师傅深深的负罪感才导致他走出皇宫,逃避东宫之位。而如今,因为贤儿,他却不得不感激自己当初的离开。也许,他的命运冥冥中早已被如此安排,“能重遇叶师傅我已无憾了。”说着他搀扶叶黔重新坐回琴案后,刚要抽回手却被叶黔牵住。
“殿下,您手上的血迹。”叶黔看到他左手中有鲜红的血迹。
“哦,没什么。叶师傅,这血迹不是我的。”这是贤儿脖颈上流的血,急着为她医治,忘记擦拭了。想起贤儿,他记起密布在心中的重重疑云,正待开口提起却见叶黔拿起一块被清水浸透的巾帕,将他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雪白的巾帕被血色浸染,接着叶黔将巾帕移至琴案之上,将巾帕上的血色水滴滴落在琴头,滴下的水滴形成颗颗圆润的赭红水珠,不可思议的是——片刻后,水珠内的血红色竟然被琴吸没了,水珠回复了晶莹透明的本色!
裳于晨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叶黔。
“殿下,您还记得吗?当年臣提起过大椋有几件自古传下的珍贵宝物可以感知大椋正统皇族身上所流淌的血液。这琴便是宝物之一,此琴共有两柄,其中之一已在多年前被当今圣上从臣的宅邸缴没,而另一柄则被心思缜密的长公主寄存在‘琴筝楼’二十几年……”
“叶师傅,难道贤儿是大椋皇室血脉?!”
怎么会!贤儿她竟然是大椋皇室正统!他无法置信这是事实,本能地逃避道:“不可能,叶师傅,贤儿生长在临州城,他的生父明明是我师叔,师叔此刻就在颐州境内,他可以作证贤儿确实是他的女儿!”
猛地,脑海中出现了叶依的话语与她肩背清晰的火雀章:“的确,那画屏上的女子……是我娘亲。”原来,那画屏上的椋玲妃、他梦境里的椋玲妃不是叶依的娘亲,而是贤儿的母妃!
叶黔嘶哑的嗓音缓缓轻诉:“当年,椋玲妃产下双生女,大女儿临产后便遣亲信连同‘火雀阴章’一起送入微臣宅邸。未想那位送小鲍主的人在离开途中莫名失踪。为以防小鲍主行踪泄露惨遭不测,臣只有在亲生女儿身上烙刻上伪造的章印,即便被发现,牺牲的也只是微臣的女儿,却可保全小鲍主……”
原来,世人只知椋玲妃生产女儿时难产而死,孩子也未能生还。却不知她的血脉安然地活在世间。几个月后,大椋派人秘迎大椋皇室血脉回朝,授命密使却在途中遭人劫杀。
所幸,密使遭暗算前已有所察,他将小鲍主藏匿起来,自己却终未能逃过杀身之祸,他临死前为接应的人留下小婴儿下落的线索也被人阴差阳错地破坏。从此,大椋便失了小鲍主与“火雀阴章”。虽然大椋皇朝一直未停止对小鲍主的找寻,可沧茫人海,如同大海寻针。
大椋朝辅国七始族七位长老体内血液可以感应皇室血脉,却不得离开大椋寸步。所幸,始族中的继任者终于出现了,在下一任继任者身上开始浮现长老符,直至最终清晰而上任长老身上的符记逐渐褪去这段时日,继任长老皆可行动自如。但是,继任者身上的符记愈浅,感应力便越低。赤家继任长老赤焰身上的长老符怕是才出现,便肩负起找寻小鲍主的重任,所以即使小鲍主近在咫尺他也未有感觉?也或是他已有别样感觉,却不知那正是神奇的感知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