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傅,您是说大椋正在找寻贤儿的下落,而方才的男子就是被大椋皇朝派来找寻贤儿的七始族赤家继任长老?”
“是的,殿下。‘火雀章’共有阴阳两枚。大椋新帝虽已继位,大椋皇朝已不必担心血脉消绝,可是,新皇帝必须拥有火雀阴阳双章所组的钥匙才可打开大椋皇权之门,拥有皇权象征的玺印,才可成为大椋皇朝真正实权在握的统治者。组成钥匙的‘火雀阳章’在大椋新帝手中,另一枚‘火雀阴章’微臣则遵照大椋皇帝母妃椋玲的遗嘱封存在他同父同母妹妹的体内。”
原本清朗的夜空忽然雷声大震,紧接着大雨如同倾盆般狂泻而下。
叶黔的诉说使裳于晨所有的疑问均得到了答案,他震惊无措,而又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贤儿拥有大椋“火雀阴章”,她便是大椋遗失了二十年的小鲍主,是椋玲妃与尚玄帝的女儿!
而他,这个笃定深深爱着她的男子却是大尚天朝的皇子,尚隆帝的大儿子!他父亲谋篡了她父皇的天下,掠夺了她母妃、与妹妹的性命。他是应该被她视作魔鬼猛兽般厌恨的人!脑中开始嗡嗡作响,眼前变得混沌模糊,这样的他将如何面对她,如何毫无顾忌地要求她爱他?!
“可是,叶师傅……”裳于晨顿了顿,无力却坚定地一字一顿,“我爱她,早已深陷得无法自拔……”说完他走到门前,缓缓打开门扇,站在露台上任凭大雨将身子淋透。
“殿下——”叶黔撑起油伞,为裳于晨挡开雨水,而伞却被他推移开。
“叶师傅,一切都是注定的吗?这是我必须承受的吗?”他转身看着恩师,眼圈红润,喑哑道,“她的将来、她的一切再不是我可以拥有的了,对吗?我不能再自欺了,是吗?”
叶黔看着他,他红润双眸中流下的泪水正与雨水一同不绝地滑落着。他将他揽入怀抱中,如同慈父般轻轻拍着他的背脊,缓而坚定地说道:“一个男人挚爱的女子便是他人生中的稀世罕宝……而殿下您值得拥有天下最珍贵的罕物……您值得!”
“您值得拥有天下最珍贵的罕物”这句多年前叶师傅亲口对他说过的话,再次从他口中缓缓道出。
他感激地拥抱着是师如父的恩师,汲取着师傅传给他的温暖与鼓励。
是的,她永远是他的贤儿,是他的稀世罕宝!他要再次任性、自私、贪婪,就像十二年前,他要拥有她,哪怕上天惩罚他,哪怕世人唾弃他,他也不要悔悟,不会放手!
雨仍旧下着,楼梯上一串湿淋淋的鞋印延伸着,i鞋印尽头一个瘦小的身影斜靠在墙壁上,她的身子湿透了,手抚着右肩,不住地颤抖着……
☆☆☆
雨仍旧下着,天地万物仿若被围裹在水帘之中,变得模糊。
裳于晨轻轻推开房门,走向床畔,缓缓地坐在贤儿身侧。
她瘦小的身子整个埋没进丝被里,身体蜷缩着,睡得很香甜。
“贤儿,你会怪我吗?有一天当真相大白,你能原谅我吗?”裳于晨极轻地低喃着,“如果我的自私伤害了你,很抱歉,原谅我不能让你离开。”说着,他的目光移向指端,在他指尖一根极细的银针闪着炫目银光。
举针,却未落下,他的手有些发抖。
他如此对贤儿是不是万恶不赦……
如若银针落下,贤儿会毫无痛苦地被他从体内取出“火雀阴章”,他会把章留给大椋。而贤儿的身世,他会永远守口如瓶。他会带她走,不管临州也好,天下任何角落也好,他会将她圈牢在自己的怀抱。
可此时此刻,看着贤儿的睡颜,恍惚中仿若画屏上椋玲妃的容颜——那张似乎对他欲言又止的朱唇,那张隐含着千言万语的明媚面庞……于是,他犹豫了,退怯了、醒悟了……他不该剥夺贤儿的身份、权利、未来……他没有资格!
他仰起头,合闭上双眼,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俯,他在贤儿额头、红唇上印下难舍的吻。
她该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如果她的将来注定不能有他的身影存在……如果这是她所愿……他可以看着她展开翅膀飞离开。如若她真的飞走了,那便是上天要他必须接受的结局——即便他知道那将是他承受不起的痛苦……
“别离开我,贤儿,别离开我……”他在她耳畔重复着。他该去哪里寻找告诉她真相的勇气?该如何获取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的理由?他无法再面对这张无邪睡颜,他怕自己的自私任性再一次占了上风。他看着她,他的手划过她脸颊,终于,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房间。他仍是自私的,他无法对自己残忍,亲眼目送她离开,他做不到。那么,自己先一步走开该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吧……脚步如此沉重,他该怎样生存在从今后没有她的世界?!
门扇合闭,房内只听得到外面喧嚣的雨声。
贤儿缓缓张开双跟,眼中淌出了闪亮的泪。她光洁的额头渗出无数晶莹的汗滴。只见血水从丝被内沁出,鲜红的血从她的右肩不断涌出来,弥漫了床褥……被鲜血染红的小手中攥握着一枚铜钱大小的章印……
☆☆☆
裳于晨站在小楼外的港口,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不觉间,暴雨已经转为淅沥的小雨,天色亮了,清晨伊始。
裳于晨雪白的袍子被雨水淋透,包裹着冰冷的身体,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虚弱、怯懦。他没有力气离开,只能任身子僵立在雨中,冥冥中期待着上天的安排与指示……
“裳于晨,你不冷吗?”
一把伞遮上了头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仿若给他带来了大赦一般,他告慰自己——他就是在等她醒来,享受她在身侧的美好时刻——最后一次,他想拥有这最后的机会!
“贤儿,你醒了?”他侧头看向她,专注地记住这张带着俏美笑意的面容。
“废话。”她像往常一样,仍是那么不客气地跟他说话,“你身畔明明放了一把伞,为什么不用?”她扯扯唇角,嘲笑他:“笨蛋!”
不知是谁将伞悄悄放在那里,他竟然未发觉。他将伞接过撑在她头顶,温柔地看着她。
“裳于晨。”她轻轻叫他的名字。
“嗯?”他应声。
“我很想无缘无故地叫你的名字。”她低低地说,“你不要问我理由,只要应声。”
“嗯。”他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水迹,以为方才她也淋到了雨,却不知那是隐忍剧痛的汗水。
“裳于晨……裳于晨……裳于晨……”她笑着反复念着他的名字。
“贤儿。”他也笑了,眼睛未曾离开过她。他贪婪地听着她的声音,品味着这声音如此甜美地叫念着自己。
“于晨。”忽然,她改了口,收起唇畔笑意,低柔轻缓地念道。
他怔住了。她如此亲昵地说着这两个字,他的心霎时溢满惊喜、快慰。
贤儿伸出双手牵住他的手,轻轻说着:“你不赖的长相、温暖的怀抱、你叫我名字时的表情、甚至亲吻我时的感觉,这些,我全部都喜欢。”她抬起灵动的眸子注视他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我喜欢你,不!裳于晨,不仅喜欢——”她向前一步更靠近他,“我想靠近你——”说着,她踮起脚轻轻吻上他唇畔,用双手圈住他的身子,继续说道:“还想亲吻你——想拥有你,想着,绝不放开你……这该是爱。你说过这样才算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