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琴,你要怎么办?”裳于晨看着她刹那间红透的脸颊,深深吸了口气压抑自己想更贴近她的念头,开口道。
“你要帮我赔给人家,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无赖的人,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我一定会赔的。”她嘀咕着。做人的原则就是要如此严谨,她该负责的,她会负责,不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可是,她跟人家又不熟,她的命人家要来也没用,“我的银子一定不够赔那柄琴,所以你要帮我凑银子。
咱们进来时看到这间‘琴筝楼’里坐着不少穿着绫罗绸缎的有钱人,你出去随便拉个客人治病,狠狠地敲一笔银子,我就可以把琴钱赔给人家了。”
她的语气自然而然,神态理所当然。他微微一笑,她其实是如此依赖他、信任他……爱着他的,他竟然愿意沉浸在这样霸道、任性的爱里——只是,多么希望亲口听她说:裳于晨,我爱你。
“贤儿——”他看着她,很用心。然后,他低喃着她的名字轻抚过她额头、脸颊、嘴唇……
“我帮你。这辈子你都有我在帮你,所以,你可以放心地飞出去闯祸。但是,贤儿,有一样东西你千万不能伤害,不能把它碰碎、弄坏,更不能忽视它的存在——”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颗心里住着一只小小的雀儿,它不能飞离开这里。贤儿,你要记住,如果你抛下我飞走,我的心就会碰碎、会毁坏。你知道吗,就算你弄坏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有我帮你弥补,但是如果这颗心碎裂了,就连我也帮不了你。所以,你要永远住在里面,不要离开。”他轻柔地对她说着。
的确,他的心如若没有这只雀儿的相伴,将没有跳动的意义,不知不觉中已经爱她到如此之深的地步,有些可怕,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他,他该怎么办,该如何说服自己继续度过未来没有她的日日夜夜?怕是很难,怕是很难啊……
贤儿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只有他,心中只有他,脑海里能想到的也只是他。原来,他是真的!他的确爱她……此刻,她赫然发现,原来,她也是真的!也许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他……第一次见面时吗?还是这么多年中的某一天开始,她的心里面也同样驻进了一道白色的清风。为什么从前没发现,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肯定他对自己的爱。
终于知道世间有比“咸鱼翻身”还重要的事情——爱他!虽然不太懂如何去爱,但是,为了他,她可以咸鱼暂时不翻身,哦,不!也许咸鱼不翻身她也甘愿!
好想抬起双手抱住他,好想开口告诉他他是个笨蛋!她当然不会离开他,如果他的心碎了、裂了,她拿什么来赔给他?她根本赔不起啊!所以,她要一辈子住在他的心里……
可是,她的双手没有力气,无法开口说话,眼睛也要粘合在一起。不要,不要现在睡,至少要她对他说三个字……三个字……
她有话要说的,他看得出来她明明有话要对自己说的。
这丫头至少对他说些什么再睡啊。
直到她的呼吸均匀平稳了,他起身想去叶师傅身边,他想向叶师傅诉说太多事情,想告诉他叶依还活着,已经长成为美丽坚强的女子。猛然想起叶师傅看贤儿的眼神,他迟疑了一下,究竟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脑海中浮现出那只五彩雀鸟玉雕、那个密室、那扇画屏、画屏中绝美的椋玲长公主、叶依背后的“火雀章”烙印、还有父皇对叶家的赶尽杀绝……这一切疑问让他暂时打消了去找叶师傅的念头,他侧身躺在贤儿身侧静静地守护着她,默默地沉思着。他心内升起一股不安,而这不安像被吹散弥漫的迷雾,密布在心中每个角落、且越来越浓郁……
☆☆☆
四周的雾渐渐散开,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是这里!又是这里——奢侈堂皇的厅堂,辉煌绝伦的华灯,紫色、蓝色、粉色,各色随风舞动的纱帐,以及纱帐后时隐时现的女子身影。
他知道纱帐后站立的一定是她,椋玲妃!他缓步走向那道身影。这一次她竟没有消失而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越走越近,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
他撩起飘垂在她面前的最后一道纱帐,终于看清她面容时却震愕地从梦中惊回到现实——
裳于晨倏地睁开双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他的胸膛因方才梦中带来的震惊而剧烈起伏。双手遮捂住面庞,用力地深吸了好几口气,他才调整回正常的呼吸节奏。垂首时,看到贤儿静静地睡着。
他抿起嘴唇,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黑,月光透过窗棂洒了满屋。他借着月光回首看着贤儿,长指轻轻滑抚过熟睡中她的面容,从她浓细的双眉、密长的眼睫、小巧的秀鼻,直到她润泽的唇瓣之上,他就这样专注地注视着她的睡颜,一眨不眨。
怎么会?怎么会?
纱帐后哟容顿……怎么会是——贤儿?!
不安再次撞击着他的心,也许只有叶师傅能帮他挥去心中的迷雾,他不再迟疑,步出房间走向二楼的厅阁。
☆☆☆
烛火把整间厅阁照得温暖明亮,叶黔仍是坐在琴案之前,那柄被贤儿撞坏的琴已经修补妥当。他正在调试弦音。
“先生。”裳于晨仍旧在离叶黔几步远的软垫上坐了下来。他轻轻开口,仍是叫他“先生”,除非叶师傅亲口承认,亲口与他相认,否则他不会改口。他不确定称呼的改变会不会为叶师傅带来麻烦。毕竟,他不再是十二年前任性莽撞的应渝宸了。
叶黔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慈爱。
“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我应该在先生身边才对。”叶师傅关爱的眼神一如从前,可他的声音却——他知道,这样的声音定是毒药所致,他有办法替他治好,如论音容、笑貌,身为“鬼面医”的他都可为他治好,“先生,您的声音,您的面容。我可以为您恢复。”
“声音不能恢复。”叶黔坚定地说,“相貌不用恢复。”
“先生?”不能?不用?为什么?他疑惑地注视着叶黔。
“当年为了使自己隐匿于世我故意毒哑了声音。”叶黔用手抚上面容接道,“而面貌只是表象,丑恶或是俊美都只是一幅面具而已。”说着,他撕开了自己的“皮肤”,露出真正的容颜——一张清俊不凡的脸。
“叶师傅。”裳于晨不禁叫道。他终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叶师傅,他如此真实地站在他面前。他终于可以亲口向叶师傅道一声“对不起”……
☆☆☆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四周的浓雾让她辨不清方向、看不到周围。她睁大双眸深深地、小心谨慎地呼吸着周遭空气。
背部传来疼痛,很疼、很疼!肩背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能感觉到粘腻与湿热。她伸出手费力地探模向传来疼痛的右肩。啊——难以言喻的剧烈撕痛随着手尖的碰触袭向四肢百骸,这种疼痛几乎让她难以支持。
将手凑到眼前,光线昏暗、浓雾四弥,她看不清方才碰触背部的手指上所沾的粘腻液体,但是,她清楚,那是血,温热的鲜血!
她的背部怎么会流血?划伤的地方明明是脖子啊。后背如何受的伤,何时受的伤,她怎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裳于晨呢?她方才还与他在一起的!
空气里开始弥漫起血的味道,腥甜、诡谧。她缓慢地吐纳着呼吸,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