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旅行最好让人回忆。
童年的片断、儿时的情景、成长的过程、苦难的经历,一幕幕像影片似的在沈婷脑海浮现。
每一个段落的空隙,爸妈最后含笑并立的身影,必然会飞窜而出,填补了每一个刹那的空白。
飞在三万呎的高空上,沈婷从未如此接近天堂过,也从未如此接近爸妈过。她那飘零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母亲的胸膛,使她在妈妈的怀抱里安然睡去。
柄际航班到了终点,再换搭国内班机,日夜颠倒的折腾使沈婷几乎在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中,踏出了机门。
异国的楼场好大,异国的旅人好多,熙来攘往的都是高头大马的洋人.沈婷一下子就从云端趺下了人间,造就是梦的故乡吗?看来,梦乡将是另一个奋斗的过程。
她一心来找王明祥,王明祥却在她的梦中越来越模糊,甚至当她徜徉在梦的天空里都看不清楚的王明祥,此刻却成了她的救星。
王明祥一身运动衫、牛仔裤、短头发、黑框眼镜,还是老样子的站在入境室玻璃门外对她招手。
沈婷拖拖拉拉的带着行李出来,初见这个魂牵梦系的少年情人,眼眶一阵发热,差点掉下泪来。
她很想像周围的洋人一样,热情的瘫抱王明祥,可惜,实在空不出手来,王明样也忙着帮她抢拿行李,居然忘了久别重逢的激情。
王明祥开着他那辆二手车,跑了很远很远的路,才到了他大学附近的住所。
这是一幢上了年纪的楼房,屋主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妇,早前曾经住饼香港,所以,对东方学生很有感情,他们把房子租给东方学生,不为赚钱,用意只在帮他们看房子。
五个房间住了一个女生五个男生,本来王明祥拿到了物理系的研究费,可以住进研究生宿舍,但他住边这裹可以使用厨房的便利,所以没有搬出来。
在车上,沈婷和王明祥两人话不多,怕是几年没说话了.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始反倒是听电台节目的时候多。
到了之后,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真的有一点异国的味道。
王明祥一面拿行李,一面说:“因为你要来,我特别修剪了一天。”
进到屋襄,静悄悄的,王明祥又说:“他们都上教堂去了。”
原来,礼拜天早上是做礼拜的日子,王明祥为了要接沈婷,才没去教堂。
屋裹的家具虽很旧,倒还干净。王明祥安排沈婷跟一女生同房,新床单新枕头还带着新味。
接着王明祥叫沈婷休息一下。因为时差的关系,沈婷真的很累,但是,偏偏一躺下又睡不着,浑浑噩噩的头昏脑账。爬起身来,才发现王明祥正在厨房裹做饭,沈婷赶快过去帮忙,他却把沈婷赶了出去,生怕累壤了沈婷。
沈婷深深感动,王明祥还是一样的不善言词,但诚心诚意。
中午,上教堂的室友都回来了,大家熟热闹闹的吃了一餐饭,算是给沈婷洗尘。他们都说王明祥是个好人,他们喜欢王明样,所以,也喜欢沈婷。
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需要沈婷去适应。要适应这种生活不难,一点都不需要冲锋陷阵,只有轻松安逸。
大家都很客气,一屋子九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虽说住在一起,却又各自独立,不但选读不同的科系,甚至连做饭都轮流使用厨房。
王明祥把沈婷照顾得无微不至,好像沈婷只要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行了,其他的,全是他的责任。而他的生活除了上课、读书、做实验、写报告之外,就是每天去跑步,每周剪花草,不,还有上教堂和想沈婷。现在沈婷来了,活生生的坐在他眼前了,他就把想她改成了照顾她。
长年孤寂的留学苦读,令本来不多话的王明祥,变得更沉默,在一生从事教育工作、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的期盼之下。在心爱的沈婷遭逢巨变,需要他的援手,他却无能为力,读书成了他选避的所在。
同时,他信了教,成了模范教友,热心教务、热心助人、热心布道、热心服务。
当王明祥骄傲的带着沈婷去了教堂,教友们见到了这个王明祥心中的女神,大家都喜欢她,当她是大家庭裹的一分子。
沈婷也很快的掌握了这裹简朴的生活规则。
完完全全的平静,不止是沈婷来美的目的吗?她是来忘记争斗和奉献自己的。
在这裹,她不是美女、不是女强人、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不是恩怨情仇的焦点。
她来圆一个缘,赴一种宿命。
她安然的度日,安然的烹煮,甚至把王明祥的每一条手帕都烫得平滑发亮。
假日,他们除了查经、唱诗、聚餐、布道、听男教友们谈教授、谈论文,听他们的妻子们谈丈夫、谈孩子之外,也曾开着汽车,啃着汉堡,游遍了远远近近的城市和公园,饱览大山大川大溪大谷的风光。然而,沈婷还是觉得,每天黄昏的慢跑最舒服,一路跟散步的洋老太太们打招呼,十分有趣。
直到有一天,教友问沈婷要不要参加次大型的集体受洗时,才引起沈婷对自己的省思。
生活在这样一个宗教圈子裹,受洗仿彿是很自然的事,但是,沈婷从来没有想过要受洗,她之所以上教堂,只是因为王明祥上教堂。
她的拒绝受洗,很使一些教友吃惊。但是,王明祥却毫无异议。
沈婷心裹开始思索。
他们两人的问题就是他们两人太没问题。他们从不吵嘴,他们在潜意识裹承认自己亏欠对方太多,现在心甘情愿的在弥补。
他们和谐相虞,可以是好朋友、好同学、好兄妹、好家人,就是不像情人!
情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能那么圣洁,情人的心,除了牺牲、奉献之外,还应该有占有、嫉妒、放纵和要求!
总之这对恋人之间,就是少了一份恋人的激情。虽然,丝毫无损于他们认定了彼此是要走在一起的命运,却也丝毫不改两人各自生活在不同的环境裹的事实。
于是,沈婷开始少去教堂。她转而逐步的参观了整个校园。
这个校圜真大、真美。校门正面有一座高耸的大钟楼,成为追求知识的象征。然后,不同的学院,有不同的风格,别有洞天。有教育学院的宽基厚柱,有电脑中心的六面枧野。十楼楼高的总图书馆,真像一座知识的圣殿,据说藏书八十万册。
而校园之美,简直美不胜收。
一大片一大片青翠的草地上,种着一大棵一大棵的香树,徽微起伏的坡谷,把阳光都雕进了或阴或阳的立体圆形。那弯弯曲曲曲的爬藤,垂挂在红砖墙上白窗框边,像一卷一卷的秀发,倾听着千万年的耳语。
一草的青年学子健康而美丽,他们挟著书本牵着单车,踩着滑板,笑着谈着,青春泛滥。
沈婷突然领悟,这真才是梦乡,美萝应该从这里开始。
于是,她拿起了昼架,描绘她美丽的梦乡。
沈婷从小就在丹青笔墨旁长大,在她还不会拿筷子的时候,她就拿起昼笔来了。现在,她身体裹的艺术细胞统统都活了起来。
她天天画、天天昼,半天不够,昼一天。
画清晨、昼午后、画艳阳、昼云彩、画枝桠曲结的老树、画铺地成席的黄菊,画高耸入云的钟楼,昼拱门连緜的长厦,更画那满溢而出的青春。
她是那么入神的画着。
起初,沈婷一个人孤独的作画,慢慢的,有人跟她打招呼了,有人看她昼画,更有人拿了画来跟她讨论艺街。她开始有了一群新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