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晚上,这楼里就热闹着,一个个有钱的大爷入门来,被姑娘伺候着吃香喝辣,通明的灯火下好一派纸醉金迷!
头一天进楼来的姑娘被安排在后院厢房里。她与妹妹各处一间房,由分到各自房里的小丫鬟伺候着梳洗妥当,披了一身清凉薄纱,精心打扮了一番,静坐在房中等候嬷嬷差遣。
懵然无知的姐妹俩尚不知嬷嬷有何差遣,只当这半老徐娘是菩萨心肠,怜悯她们,收她们为干女儿来楼中享福的,若是帮着嬷嬷在家中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倒也无妨,总比街头乞讨来得强!
枯等大半夜,嬷嬷始终没来房中交代事儿,她等得有些困乏了,打着呵欠往床上一躺,盖了层被褥便睡下了。
睡梦里,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探入被褥模到了她的身上,粗重的喘息声响在耳畔,惊醒时的她一睁眼便尖叫起来——一个赤精的男子趴在她身上,喘着粗气,上下其手!
懵懂未开的她连连尖叫,惊慌失措地推拒着身上的男子,心中只是害怕,拼命挣扎时,却被那男子狠狠甩了一记耳光,骂粗口:“贱骨头!大爷花了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买‘含苞’的初夜,你都在床上等着了还装什么矜持?识相的,赶紧把本大爷伺候舒贴了,自然少不了你的甜头!”
隐约明白自个是被人卖了,心中悲愤耻辱,她发了狠地用指甲抓向男子面部。
“哎哟”一声惨叫,男子一手捂着脸面一手揪住她的头发使劲一推!
砰——
额头重重撞在床头板上,板面一枚钉子深深扎进肉里,痛呼一声,她睁着眼却看不清那男人的嘴脸,猩红液体从额头汩汩流淌而下,淌进眼睛里,顺着眼角流下一道道血泪,视线模糊了……
“救、救命!救命——”
双手往上举,似乎抓住了什么,长使猛地弹坐起来,朦胧的视线瞬间清晰了,眼前光线明亮,缕缕晨曦带来些许温暖,漫漫夜色被早晨明媚的阳光所取代,她听到山中溪水流淌的声音、鸟鸣山涧的声音……还有关切的人语声:“你没事吧?昨晚做噩梦了?”
噩梦?
她看着眼前一张白净的少年容颜,沉淀了纷扰的心绪,这才记起这少年是随她同行的一个车夫,回想昨夜梦中浮现的往事,她心有余悸,缓缓松开适才被她当作救命稻草般紧抓在手里的少年衣襟,指尖探向额头,点过左侧眉梢,贴了金粉花箔的眉梢隐隐刺痛,她颦了眉,幽幽一叹:“只是梦……该有多好!”
“昨儿个山中瘴气浓,小心些,别受寒了。”卷了车厢门帘子,司马流风半个身子探入车厢,伸出手模向长使的额头。
“别碰我!”她突然尖叫一声,把身子蜷缩在车厢一个角落里,重重喘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绷紧的背缓缓放松,靠回了软垫上,她将散落的一绺鬓丝轻轻挽至耳后,将思绪梳理一番,忽又面色一紧,急急地探手模了模自个身上,值钱的首饰环佩一样不缺,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她慢慢抬起头来,闷声不响地盯着赶车的少年,心里结了个疙瘩——无涓说得没错,她谁都信不过,只信自个!若是有旁人在身边,一向浅眠的她晚上睡得更是不踏实,何况,这少年车夫确实不太守规矩!
“你不必赶这车了,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她掏出车垫下藏着的包袱,从里头取了些碎银打发他。
“让个姑娘家独自在野外赶车,我怎生过意得去?”他瞧也不瞧她递来的银两盘缠,照样儿懒懒地倚着车框,马鞭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鞋帮,见车里人恼了脸儿,两片女敕女敕的樱唇里就要迸出些难听的话,他忙笑着摊手丢了马鞭,利落地跳下车,干干脆脆走人,“好好好,我这就走!”一步三摆袖,走得是潇洒,就是那速度不快,一根懒骨头走了一刻钟才走出十步远,车里人瞧着他脚下轻飘的步态,偏就是绕着弯儿打着转儿地走,山中遍地的野花,他愣是没踩坏一朵,连怒放到极至后在风中掉了无数花瓣、仅剩残枝败叶的一朵野山茶,他竟也不忍下脚踩坏它!
漫步花间的少年呵,原是这般惜花之人、水漾多情!当真……像极了一个人!
她瞧着瞧着,猝然月兑口一声唤:“你回来!”
柔柔的一声唤,唤得少年回眸时,只见车里人眉眼弯弯地笑着,纤手儿一招,他便两腿儿轻飘地走了回去,靠着车框,嘴角微翘,勾一抹浅笑瞅着车里人,却不说话。
“喂……”车里人脸儿微红,顿了片刻,想不出托词,反倒怨起人来了:“你不是说让我独自在这野外赶车会过意不去吗?那你……干吗还走?”
女儿家最是难缠,使起小性子来,最是蛮不讲理,他自然不会笨得绕到这个话题里去,只凝眸在伊人羞红的娇靥上,笑问:“我有名有姓的,干吗总叫人‘喂’?”
“那……你叫什么名儿?”她竟绕进了他的话题,破天荒头一遭主动去问一个车夫的名氏。
“我的名儿,你不是记在心中吗?”他笑,笑得极是轻微。
“鬼话!”尚未回味他话中之意,她便板了脸儿。
“对!”他“啪”地拊掌,道:“一猜就准!我确实名鬼姓风流!”
第八章梦里往事纷扰(2)
风流鬼?!
“扑哧”一笑,俏生生拈着兰花指轻轻一点他的额头,她弯眉巧笑,言语流出几分轻佻,“自诩风流的儿郎,可得小心些,花丛里也有带刺儿扎人的花!招子放亮咯,拔了刺再去折花,免得伤了自个!”
“拔刺儿麻烦着,我懒得拔!”一根懒骨站着也得往车框上斜倚了身子,随遇而安的人儿总是一派悠闲淡散的模样,当真是十足十的洒月兑率性!“带着刺儿来的,我也得好生欣赏一番!”整日流连花丛,他倒也不怕被花刺扎伤,只等模透了花色性情,落下剪子时才有个准头,便能剪开一尘浮华花香,剪出“花魂”风韵,这才是一等一的花匠!
看这少年半眯了眸子,似是漫不经心地勾了一抹浅笑看着她,如同赏花一般独自品味着什么,这慵懒的模样、浅笑的神态,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勾人魅力!她怔怔地看着他,一分异样的感觉漫上心头,如同看到这少年的身上叠加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使人心悸不已!
“天亮了,咱们接着赶路吧!”重又拾起马鞭,往地上抽出一缕尘土,呛得车里人赶紧垂下门帘子时,司马流风已然驱策马儿往山径上绕。
陌上杨柳依,马蹄声儿碎。
一路颠簸着,车里人闷不住地掀了一侧小窗帘看路旁景致。清风徐来,落在晨风中的一声轻笑旋在她耳际:“不赶紧趁着天明穿过这片山郊野外,一到晚上,你可得小心,山中有鬼魅!他专偷你脑子里的东西!”
脑子里除了记忆,还能有什么东西?
细细回味了赶车少年的这番话,她的心,咯噔一下,猛地掀了帘子,尚未从车厢里探出身来,只听车轮子“嘎”的一声猛力刹住,一股力震得她跌撞在车厢壁上,马车骤然停顿下来。
“出什么事了?”她稳住身子,急忙发问,却见赶车的少年用马鞭指了指前方,不吭声。她惊疑不定地探出脸来往车外探望,只见前方有一物挡在路中央,阻了马车前行,细看路中障碍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面色陡变!
挡在路中央的竟是一盆美人花卉!花卉上剪出的美人脸几分俏皮可爱,黑葡萄点睛的一对儿眸子晶莹剔透,恰似盈盈流转了灵动的眼波,风中轻摆着花枝招展的影姿,如桃色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