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里挨冻的滋味是不好受,身子越抖越厉害,牙齿格格地打颤,她却始终驻足在原地,眼睛一直一直盯着山径拐角处。
浑身几乎冻僵时,她的眼中突然迸出一抹亮得惊人的光彩。
山径拐角处转出了一道人影,他并未离开,只是在山壁外突起的一块岩石后面站了许久,内心也挣扎了许久,终于不再躲避,绕身出来,原路折返。
“为什么回来?”她抖着身子颤声问,眸子里异彩翩闪——她是猜准了他会回来的,只因他并非无情之人,亦会为情所困!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人若无情,活着还有何滋味?
“你的心在唤我回来。”回到她身边,他轻叹,“喜欢雪的女子,心中必定留有一片纯净之色,我……信你一回!”他向她伸出手,“走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向她伸来的,是他的右手!她只是瞅着他,狐眸里又浮了些些巧媚之色,“你不怕信错了人?不要忘了,我是……突耶的公主!”他应该知道她来中原是负有使命的,若不然,他也不会冒险将她从宫城里抢出来。起初是担心她会对中原天子不利,眼下他就不为自己担心一下吗?
“突耶皇室会把一位公主送入危险境地,那么,这位公主便是皇室中人选择利用和牺牲的棋子!而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受人驱使或利用的女子,你有你的傲气和……狡黠!”施过美人计的貂蝉或西施最终死于非命,而这位突耶公主似乎不愿屈服于命运!她总在一旁观察,似乎在等待一个良机——月兑身或保全自己的良机。
洞悉人性、洞察人心,他竟是一个非常知人的人!
她终于敛了巧媚之色,看着他唇边一抹淡笑依然煦若春风,清亮的眼中却似闪烁着熠熠星光,惊才绝色的人儿呵,怎能不叫人深深迷恋,芳心不断地沉沦……
第一章情花催人老(3)
冻僵的手搁入他的手心里,紧紧握住,艳唇上染了一抹紫色,心口如同被万蚁叮咬,阵阵噬心的疼痛袭来,她咬住了唇,看到他那海棠红般诱人的弧形唇瓣也泛开一抹紫色,她疼痛之余竟难掩惊喜之色,唯有两个人相互动情,摇红蛊毒才会相互牵制!看他一手抚了胸口,泛紫的唇边勾了一抹无奈之笑,握了她的手却不松开,心口再痛,她也展颜而笑,“你我纠缠今生,不死不休,可好?”
他抚胸闷咳一声,摇了摇头,“一生的承诺,我给不起!你若后悔,此刻便松开我的手,我绝不强留!”墨玉为他而死,如意断了情思出家,而她,已然痴恋上他,他怎可再伤了一个女子的心?前者是刻在他心口的伤,永远地留下了一份遗憾与隐痛;后者又来拨动他的心弦,甚至剥下了公主的高傲自持,毫无保留地向他袒露了自己,宁可在这里挨冻、以命来赌他回头,逼得他再难漠视再难故作淡然!
情之一物,如此伤人,却如罂粟的迷香摇曳在心里,一旦上瘾,再难自控再难断根!
谁也不能让自己的心一直独自地漂,她于是紧紧牵住了他的手,一笑,如冰山雪莲,傲寒怒放,历久弥香!“给不起一生的承诺,不如给我你所能给的一切!”无法预测遥远的未来,她只要这一刻能手握幸福不留遗憾,“你说得不错,我这个公主,家无立锥地,身如蓬逐风。不在乎失去多少,失去了,还能重新去找。我不是那个出家的女子,只知怨天尤人、看不到希望就轻言放弃,我不是这般柔弱的女子!”此生,她一直在逆境中求生存,从不甘心被困在圣殿虚度一生,哪怕被皇姐与哈剌利用,只要有挣月兑禁锢的机会,冒再大的险,她也愿意!
“家无立锥地,身如蓬逐风……”他何尝不是如此!
这一刻的惺惺相惜淡化了二人出生背景的隔阂,手心交叠紧握,凝眸对望,半个彷徨的灵魂似乎找到了另一半,共鸣出最原始的,他缓缓俯身将她抱起,那件罩衫已悄无声息地滑落……
雪地中绽开了落红之物,如点点红梅……
夜幕降临,雪峰半山腰一座山洞里闪出火光。
洞口燃着一堆篝火,一抹素色身影倚着岩壁坐在火堆边,脸上映着火红跳动的光焰,凝目注视着旺然的干柴上激情舞动的火焰。离篝火不远之处铺了些干草,一人躺于草铺上,盖了些衣物沉睡未醒。
山洞里只有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坐于火堆旁的人儿手持一截树枝拨弄着火苗,时不时往洞里张望,看草铺上的人沉睡许久仍未醒来,心中有些担忧——莫非她已冻坏了身子?
扔下树枝,他起身走近草铺,忽听睡于草铺上的人儿申吟着翻了个身,突然从梦中惊醒,睁眼看到他时,从梦魇中带出的惊怖之色才渐渐消退,她掀开盖在身上的罩衫缓缓坐起,微红了脸冲着他笑,“你怎的又来了一副傻样,愣是盯着我瞧什么?”
东方天宝骇然震愣地站在她面前,盯着她掀开罩衫后露出的满头长发,双唇翕张,却说不出一句话,她那淡金色的秀发竟在一夕之间变成了苍苍白发!
察觉到他异样的眼神,她挽起一绺长发看了看,竟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轻轻一叹:“这是婆罗门的禁咒,圣殿之花一旦破了处子之身,会在一夕之间白了头发。”
突耶历代的圣女必须以处子之身拜入圣殿侍奉天神,所谓的禁咒不过是圣徒以毒物来约束她严守贞洁。突耶皇族及其子民皆信奉婆罗门的天神,大祭司恶意的诅咒,使得呱呱坠地的皇室二公主被秘密送入圣殿,以婆罗门花的毒汁纹入胸口,终生侍奉天神!圣女若要破这清规戒律,就得付出代价——朱颜成碧,白发如霜!
与其终生被禁锢在冰冷的圣殿,独自啃噬孤独,她宁愿付出这代价尝一回禁果,尝得情中滋味,不枉此生在人世间走这一遭!
婆罗门花被滋生的情愫一夕间催老,他若知道她的容颜也会随之老去,还会心甘情愿地陪伴在一个苍老丑陋的妇人身边吗?她不敢设想,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心中却是无悔!
扭过头不去看他此刻的表情,娇靥凝霜,以冷漠之态掩饰内心一点脆弱时,一只微颤的手抚上了她的发,手腕上一枚墨玉泛了暗红之色,指尖颤得厉害,却是那般轻柔地抚着她的白发。猛然抬头,竟看到他唇边溢出的一缕猩红,心口便是一痛,唇色泛紫,摇红蛊毒互相牵制着,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沉重压抑的痛,痛感蔓延到她心口,心,一阵阵地绞动,一片潮湿!
冻在脸上的寒霜龟裂,消融无形,她倾身过去,艳唇轻贴他的唇,吮去他唇边血渍,他却猛然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也微微沙哑:“有什么法子能让这发色复原?”
如意断了青丝,而她竟白了满头长发!这般情义叫他此生如何偿还?
“法子是有的。”她偎在他怀中,听着他已然失控的心跳,笑意已点在唇上,“圣殿之花唇点摇红却不是从来不笑的,而是……从来不哭!若能流得出一滴泪,禁咒自会解除!”毒物亦有解药,只是这解药难求——不能借外物刺激,只能以自身的情绪波动自发地流出泪,方可解开毒咒!但,自幼身处逆境的她从未哭过,眼睛里流不出泪呵!
婆罗门花是禁忌之花,深扎于地狱一片妖异红海中的“根”是人类最原始的根源,于文明的神圣光辉中诱惑着心存贪婪的人堕落,她的美是一种祸根,因而被人称为“拯救于圣殿中的妖花”,但,人类的文明摆月兑不了最原始的。当被文明伪装了的光坏所扭曲时,她便是勾魂夺命的妖花;当最原始的与最真挚的情感碰撞时,远古人类对自己最美丽的馈赠——遗失的伊甸园就会敞开大门,任你采撷禁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