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帐帘,看到帐中人儿手捂着唇闷咳几声,又伏案细看一张描绘了关外地形的图纸,她冻着脸儿疾步上前夺了图纸掷于地上,咬着唇闷声不响地瞪他。
东方天宝抬头看她时,唇边泛了笑,径自弯去捡起图纸,重又搁于书案上,当她伸手再来夺时,他撑于案上的手往上一翻,顺势牵了她的手,笑道:“陪你出去透透气,可好?”
瞪人的美目绵绵地软下去,她微微点头,双颊忽然升腾热度,急忙转身往外走,两个人的手是牵在一起的,她这一走也拉动了他,瞧这行色匆匆的样儿倒像是她早已迫不及待想与他单独出去透气了。
二人双双离开营帐,往南边去远了,营帐后头才转出一道身影,一身绯衣的雨枫表情黯然地站在那里,眼中含了几分落寞,目送大哥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微叹一声,转身折返伙夫那里——南方人不习惯这北方的气候,他似乎受了寒,食欲不振,伙夫已为他熬了碗姜汤,得趁热喝去。
走到搭于角落的土灶前,不见伙夫的人影,他径自取了盛好的满满一碗姜汤,正想离开,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瞄到土灶后方似有人影闪过,心中微讶,揉揉眼定睛细看,土灶后面果然闪动着一抹黑影,“谁在那里?”他问了一声,土灶后面的人影一震,徐徐转身面对他,一张分外熟悉了的面容映入眼帘,雨枫脸色大变,惊恐欲绝地指着那人,颤声道:“你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你是人是鬼?”
“哎呀,可惜了,这么清丽的少年,这么水女敕的脸……”那人叹息着伸出女敕如青葱的手往他脸上轻轻一抚。
一阵麻木的感觉迅速由脸颊开始蔓延,他骇然圆睁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人媚笑的脸,欲张口惊呼,却怎样也发不出声,麻痹感由脸部蔓延到颈项,他费力地转身想往外跑,眼前一黑,耳边鬼魅般的笑声渐渐飘远……
离开营地的两个人一路赏玩山景,徐徐而走,至积石山南面一座雪峰,沿山路登峰,放眼望去,山顶上巨石垒垒,没有什么树草,只有清澈晶莹的冰雪,分外妖娆。
念奴娇见了这雪景,身如燕子般轻盈地飞扑过去,张开双臂踮着脚尖旋身飞舞,踢旋而起的雪花四处飞溅,织成白茫茫的雪雾笼在周身,雪花沾衣,冰肌映雪生辉,她浑然不觉这雪地的寒冷,愉悦地陶醉在白皑皑的冰雪中尽情旋舞,尽情放飞的欢笑在山顶久久回荡。
东方天宝凝神含笑站在一旁,看雪地中旋舞的人儿释放如孩子般纯真而快乐的情绪,看那琥珀色的眸子映雪焕发的光彩熠熠,一片纯净晶莹之色,一袭雪色裙裳翩闪于这银白的世界,冰清玉洁!这一刻,他眼中的她竟是冰魂玉魄般的美,如此的晶莹剔透,迷眩了他的视线,看得微微出神时,心底那根细细的弦拨动了一下,是心动的声音。这一刻,他抛开世俗纷扰,身心融入这洁白而单纯的雪景中,踏着这遍地纯净之色,一步步走近。
雪雾中蹁跹的一抹影子倏凝,她静静地站着,目光一直一直迎着那渐渐走近的人儿,腾然就感觉到了胸口有一种声音,嘭然大作。
走到静静等待中的伊人身边,掬起映雪生辉的娇靥,指尖轻轻触一便是酥润如雪的沁凉,他轻声问:“喜欢这雪色?”
莹莹酥润的脸颊被他微凉的指尖轻触,微微发烫,悄然晕上一抹绯红,如同冰雪之中绽开的艳色,引人遐想的绮丽!她微仰了脸定定地瞅着他,轻启艳唇,冷脆的语声荡在这雪峰之巅,异常清晰:“喜欢,它能把一切丑陋肮脏的东西掩盖起来,让我看到了纯净!”
喜欢雪的洁白、惯着雪色衣裙的异国公主呵,原是以冷傲之态漠视这世间一些被金钱权力美色等贪婪熏黑的丑陋人心,时而又以狡黠巧媚之姿玩弄那些见色起意之人。
三分冷傲、二分巧媚、一分狡黠——白狐般的女子呵,但不知她今日的猎物又是哪个?
“掩盖吗……”他轻笑,“不,它能净化心灵!”
他那一笑,淡然出尘,似有清风拂面,吹皱一池春水,她伸手挽留他的手久久贴抚在自己脸颊,笑弯的狐眸流波一转,巧媚的眼波勾人,“我美吗?”
眸光微转,满目银色中一抹金芒分外耀眼,抚着她脸颊的手挪移至她那淡金色的长发上,他浅浅一笑,“伊人秀发如穗。”
淡笑入耳,她眼前仿佛浮现了金灿灿的谷穗随风波动,一片明媚之色令人心旷神怡!秀发如穗,那是最最金灿悦目的颜色!心,微微地痛,被他一语戳及心底深处那片最柔软的地方,唤醒的缕缕情愫滋生茁壮,泛了柔光的眼波痴痴凝在他的眸子里,那水镜般的眼眸澄澈见底,不见一丝杂质污垢,这世间竟也有无需雪色掩盖、已然表里俱澄澈的人儿呵!
水镜中映着她的影子,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她甚至能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痴然动情的神态,春色撩眉,狐眸里似有深深的漩涡在不断盘旋,她咬一咬唇,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般地问道:“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不等他应声,她已径自绕到岩石后面,俄顷,她走出来,身上竟未着一缕,冰雪凝晶般的肌肤,玲珑曼妙的曲线,珠圆玉润……
他有片刻的眩晕,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镜眼眸里霎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唇边淡笑隐去,他闭了眼叹道:“你……不冷吗?”
“冷啊。”她笑,笑得何其妩媚动人,凌波步态踏雪而来,如雪地中一只白狐,眯细了狐媚的眸子轻悄悄地靠近猎物,“幸好这里还有一个大火炉……”身姿摇曳,款款而来,如雪地里怒放的莲花,莹洁,而香艳流融!
婆罗门花勾人的奇香扑鼻,她走近一步,他便叹一口气,接连叹了九口气,她已走到他面前站定,他仍闭着眼仍是叹气:“冰天雪地的,夫人莫要再来冻人了!”
“有名无实,怎算得了夫妻?”
凉凉柔滑的娇躯偎入怀中,带起一阵战栗般的轻颤,他蹙眉苦叹:“如此牺牲自己,夫人图的是什么?”
怀中人嫣然巧笑,“遇上良人,以身相许而已,夫君莫要想得太多。”
“狐精勾人,总将狐尾藏起,为夫不得不防!”
他凝着身子不敢妄动,她却在怀中颤身轻笑,双臂圈搂着他的身子,见他面色一紧,袖中双手却已攥握成拳,隐忍之态惹她心怜——这个木头啊,理智总是凌驾于情感之上,难怪那个叫如意的女子恨他怨他,相思无用,连梦中相会聊以自欺的慰藉都没有,其难堪痛苦诚何以堪?“我若是狐精,此番只勾你的魂,你将魂儿给我,留一副空躯给中原的朝廷,可好?”朝廷给予的重任与情感之间,他总是选择前者,以天下太平为己任,为中原百姓谋平安,这样的男子,令人心折之余也委实叫人怨恼!
“公主,我的魂岂能给了突耶?”一语双关。
轻轻推开怀中人,他月兑下罩衫裹住她的身子,睁开眼时,唇边一点淡笑,“天冷,快些回去吧。”言罢,径自往山下走。
她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看他走远,背影消失在山径拐角处。
罩衫上余留着他的体温,淡淡的酒香萦绕在鼻端,她拢了拢罩衫,伫立在雪峰上,迎着凛冽的山风,细细地抖着身子,目光始终凝在他消失的那个方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