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靥,入他眼中,如昙花一现,顷刻即逝!心口一痛,再次折断的腕骨软软地搭落下去,他咬着唇久久凝眸,却怎样也看不清伊人眼中微微闪过的亮泽里包含了什么,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咫尺天涯!
他怔然凝眸时,她已转身背对着他独自离去,孤单的背影渐渐走远,渐渐消失在远处……她站过的地方遗落着那颗苹果,射出的利箭稳稳插在上面,箭尖浅浅刺入果肉,尚未一箭穿透,甚至未伤及她一根发丝!
“好箭术!”神龙天子拊掌而笑,适时宣布,“无忧迟来之事,朕与在座的列位大臣均不予计较,现在,兵民双方开始竞技,优胜劣淘!”
“遵旨。”
如兖沉着脸虚应一声,转身背对着皇上,冲一名将士暗暗使了个眼色,那名将士匆忙走出彩棚,片刻之后,将士领着六名士兵来到天子面前,一字排开,士兵手中均捧有一只木匣子。
天子一看,这六名士兵并非当日翠鸾亭中如兖呈给他过目的那张名单上的人选,他依然温和地问臣子:“国丈所选的兵部统帅之材、朝廷的忠臣良将在哪里?朕怎的一个都未见到?”
如兖哈哈一笑,指了指那六个士兵,答:“老夫的人选都在这里,皇上请看!”
宰相一声令下,六名士兵齐刷刷打开手中捧的木匣子,六颗血淋淋的头颅赫然呈现在天子面前,从一张张血迹斑驳的僵硬面容上依稀辨出这六颗头颅正是天子的亲信内臣、反如派、兵部要员、禁军统帅!他们怒瞪着双目,死不瞑目!
砰——
天子拍案而起,震惊而痛心疾首地质问:“国丈何故斩了这六人的首级?”
“他们不听老夫的话,老夫就要了他们的脑袋!”如兖阴阴一笑,直视天子,再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好大的口气!”东方天宝慢悠悠上前,站到天子身侧,半眯着眼笑道,“敢情今儿这场竞技赛是比不下去了,轮着如大人来唱一出奸臣篡权夺位之戏了?”
“老臣是为皇上分忧,让皇上下半辈子多享享清福,天下之事就由老臣来代劳!”这位老臣权倾朝野,贪念不减,竟厚起老脸明目张胆地向皇上勒索皇权!
“逆臣,奸佞老贼!”龙颜震怒,天子指着如兖气得似是说不出话来。
“皇上小心莫要气坏了身子!来呀,扶皇上下去歇着。”如兖露出贪婪狰狞的面目,指使禁军士兵团团围住天子,拔刀欲将天子拿下,篡夺皇权!
身陷叛军重重包围之中,神龙天子反倒镇定下来,冲身侧之人突兀地说了句:“无忧,朕的家中竟真的来了一群狼!”
东方天宝在这当口居然持起花梨长桌上那盏青铜酒爵,仰颈一饮而尽,振眉而笑,“林中已有猎人!”话落,砰然掷下酒盏,似是醉了酒的人儿笑得若痴若狂,“儿郎们,统统出来,随我剥狼皮、饮狼血!”
酒盏掷碎在地上的一刹那,场内有一人悄悄退了出去,宫城苍龙门那边隐隐冒起青烟,似是一种信号升腾至空中。
四面楚歌,这人居然还笑得如此癫狂,众人面面相觑,只当这酒疯子发癫发得厉害。如兖心头却是一沉,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正欲喝令这批叛军抓稳先机速站速决,忽闻校场外围一阵躁动,惊呼声伴着厮杀声随之而来,苍龙、玄武、朱雀、白虎,宫城四道门擂鼓声冲天而起,惊震四野!风云变幻,天地昏昏,如惊涛骇浪般的喊杀声四起!
校场内的叛军惶惶四顾,只见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金戈铁马之声轰然袭来,滚滚尘浪连成一线潮般排山倒海地涌入校场,原本围在校场的叛军此刻反遭这一拨拨突如其来的人马包围。
如兖震惊而不敢置信,京城所有的兵权分明握在他手中,皇上亲信的内臣、反如派也被他事先铲除,神策军确实离京奔赴边关,短短数日绝不可能从半途回京救驾,人镜府并未握住兵权,也调不出任何兵力,那么,这一拨拨人马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他定睛细看——来的这拨人,打头阵的竟是些铁匠铺卖农具的打铁师傅,手中挥舞着锄头铁铲子,见了叛军士兵闷头就给人一铲子,铲得人一个大马趴;随后来的是一拨在渡口给商船卸货卖苦力的泥腿汉子,轮着肩上搭的汗巾,见敌手就抽几下,抽晕了人扛上肩背摔跤似的往地上掼,吧唧一声,掼得人七荤八素;后头还有一拨功夫底子扎实、刀尖上打滚的镖局镖师,江湖中人喊打喊杀,刀枪棍棒齐上阵,势如破竹,杀出一条血路。断后的竟是一群小商贩,生意人懂得与人玩阴的,抽冷子泼人一瓢热油,漫天乱洒胡椒粉,暗青子扎人眼上,臭鸡蛋咸鸭蛋整篮子拎上了阵,有的人甚至放起鞭炮、大把洒起了银票,做买卖的笑里藏刀,逮了个人就跟宰猪似的往狠里放一通血。
就这么一拨拨胡乱凑成一气的“野军团”居然把个正规军搅和得晕头转向,溃不成军!
如兖瞠目结舌,被这场面给唬蒙了,蓄谋已久的大事就这么给毁了?这这……这叫什么事儿?
场面已乱成了一锅粥。
彩棚里的叛军也乱了心神,握刀的手心里出了汗,围着天子开始虚张声势。那些内臣宦官也纷纷亮出袖中暗藏的短刃护着万岁爷,与彩棚中的叛军士兵呈僵持状态,双放均因得不到主子的格杀令,不敢擅自采取行动。
如兖被宰相党护在彩棚里,心中焦急万分,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还是想握住一张活的王牌!虽然校场内的战局已到白热化的进度,他也不敢以身涉险,只派了些将士前去指挥作战,抵御来敌!
仍被叛军围困的神龙天子已然镇定自若地坐下来远远观战,东方天子在一旁以左手击箸高歌,唱的是一曲《将进酒》,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却越来越亮。如兖阴着脸盯住他,紧要关头敢出奇招的必定是他!如若不尽快将此人除去,他当真没有丝毫胜算!恶向胆边生,他握紧暗藏于束腰革带内的一柄锋利匕首,踏着沉稳的脚步一步步逼近目标!
彩棚里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战局与天子身上,六个布衣也陷入战局难以月兑身,东方天宝独自倚着一根柱子站在那里,身边没有一个帮手,发觉如兖满脸杀气步步逼近时,他那发亮的眼睛里居然漾了笑波,眉眼嘴角勾带笑意,醉笑春风般举步迎了上去。
如兖见他大步迎上来,反倒一愣,足下顿了顿,脑子里瞬间浮了许多种猜测,疑心渐重,搭在革带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举棋不定,见死对头笑容满面越走越近,他的额头竟冒了一层细汗,兀自犹豫时,东方天宝猝然加快脚步,走到近前,脚尖倏地一旋,电光火石间与他擦身而过!如兖猛然警醒,霍地转身,防止对方在背后抽冷子反袭,哪知死对头竟径直走出了彩棚。
校场上混乱的战局渐渐明朗化,叛军阵亡的人数急增,野军团已完全控制了局面,杀开一条血路,呐喊着冲破叛军最后一层防线,冲到了彩棚外,形成严密的包围圈后,一人越众而出,迎向彩棚里走出来的东方天宝。此人穿金戴银衣饰光鲜,脚上的鞋子却穿得左右不对称,一只红一只绿,敢情是个毫无地位可言的富贾商人!此人双手搭腰,一手抚弄着腰间所佩的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饰,一手贴着鼓囊囊的荷包,腆着肚子摆足了阔老爷的架势走上前来。东方天宝冲此人欠身以礼,唤了声:“秦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