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朝廷一品大员施的礼,此人脸上冒了红光,乐得合不拢嘴,感觉自个也高了人一等,脚尖还往上踮了踮。
东方天宝浑然不顾彩棚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径自引领此人上前,与天子打了照面,“皇上,这位便是臣曾经提到过的不毛山中旧识,秦老哥。”
“金陵秦家人!”一道电光劈入脑海,如兖闻之憬然,“你在不毛山中倒也没闲着!”
东方天宝癫态依旧,反手戳指了如兖的鼻尖,侃侃笑谈:“你个老贼在皇上面前气焰还如此嚣张,勃勃野心昭然若揭!皇上万般忍让,以怀柔之策仍驯化不了贪婪噬人的兽,养虎为患,就得尽早准备,在你视野之外培植一股足以对抗宰相党的新势力!”
“三年前,皇上贬你去东陲边境原来早有打算!”如兖目光在秦家老爷身上一转,瞧这人满身铜臭俗不可耐,他就忍不住蹙眉,平素他是断然不会正眼去瞧这类庸碌低俗的铜臭贩子,“堂堂一品官居然与买卖人勾结,自是老夫始料不及!”
“民间卧虎藏龙!”神龙天子已坐了下来,眉目舒展,自是认可了无忧的计策,“朕即便在外面招兵买马,闹出些动静仍免不了打草惊蛇,亏了无忧想出这巧妙的法子,以不毛山中藏有金矿的一则谣言,引来金陵富商,抛砖引玉,点石成金!令你防不胜防!”
“不毛山中有没有金矿……秦某经商多年,分辨美玉与丑石还是有些独到的眼力,只须到不毛山中探察一番,便知自个上了个当!”秦老爷含笑接口,只给皇上见了礼,而后道,“秦某当时便领了一拨江湖兄弟气冲冲去找县太爷的晦气,结果他对我说了一句话……”忆及当时听到那句话时的惊喜若狂,他此刻也忍不住笑开了颜,“他说‘秦老爷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缺的不是金银财物,眼下你最最紧缺的是自身的地位!’此话正中秦某要害!秦某砸得起大把的银票,招得来人马,只求入京面见皇上,救驾立功,以财换权,往后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再被人瞧不起!”
如兖沉着脸不说话了,眼角余光瞄向东门入口,眉宇间浮了焦急之色。
神龙天子与这老臣多年周旋,此刻倒也看透了他的心思,“不必再拖延时间,你等的援兵是不会来了!”
如兖暗自一惊,心生猜疑时,忽见东门那边持刀奔来一人,闯入野军团,左右冲杀,在包围圈里撕开一道口子,一路猛冲到他面前,他一把扶住那人急问:“老夫让你带的三百铁骑呢?”
“铁骑?哪还有什么铁骑!那班可恶的家伙,竟敢惹毛我,我一榔头能捶死一大片!”
听这浮躁易怒的语声,就知来的正是唐允,只是他这番话让人听着糊涂,如兖更是心急如焚地抓了他的膀臂正想问个明白,猝然,刀光惊现,唐允手中的刀竟架到了他的颈项上,刀锋上的森寒之气渗入肌肤表层,血液几乎凝结!看着自己一手提拔的下属,他已是满脸惊骇之色。
第四章歼奸臣断青丝(2)
唐允冲上来时便一直低头喘气,此刻缓缓抬起头来,竟是一脸诡笑,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全然没了浮躁易怒之态,笑嘻嘻地说道:“相爷的三百铁骑半数归顺了朝廷,余下冥顽不化的,统统被我拿铁榔头捶死了!”
“你居然临阵倒戈,背叛老夫、背叛你家主子!”到这个节骨眼上,纸已包不住火,如兖索性与他扯破脸皮痛斥一顿,“聿叱达!你忘了来中原的目的、忘了突耶女王付与你的使命、忘了你与老夫达成的协议吗?”
“聿叱达没有忘!”被人当众揭穿身份,“唐允”丝毫没有心虚的表情,反而与相爷针锋相对,“你与聿叱达为各自的利益达成一个协议——突耶暗中派来使者协助你篡夺皇权,此事一成,你再将中原三分之一的疆土割让给突野!双方歃血为盟后,你却背弃了承诺,为满足自身日渐膨胀的贪婪,你故意将我遣离京城,让我在不毛山中一待就是整整半年,半年里你暗中拉拢壮大自身的势力,只等时机成熟,夺下皇权,再将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处理干净,独霸中原!这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如兖被他说穿了意图,恼羞成怒,“与老夫反戈相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投靠了中原天子就能保住性命?突耶派来的奸细还想在中原立足?自不量力!”
“唐允”似乎听了一句十分可笑的笑话,猛然仰头大笑,“你是老眼昏花了,竟连真假都辨不出来,说哪个是突耶的奸细?”笑声未落,后背却被人拍了一下,一惊回头,恰好把自个的脸送到迎面扇来的一个巴掌里,啪啪两声过后,他脸上竟落下一张人皮面具!
东方天宝站在他面前,以左手扇出俩锅贴后,吹吹掌心,癫笑,“上次捏你脸皮时还当自个是捏到了树皮,手感不佳,原来唐老爷是嫌自个面女敕,又往脸上贴了一张皮增厚哪!”此刻他算是猜到皇上派到不毛山中的眼线是哪个了,此人负了双重身份,难怪在不毛山时总是与他小打小闹,并未依着宰相吩咐做出真正伤及他性命的事!此刻回想唐家大院吊丧那一幕,他忍俊不禁又拍了拍“唐老爷”的脸,真是难为了此人!
对着这位县太爷,“唐允”是憋了满肚子的气没处发,冲人干瞪眼。
谋事三年的人竟是个冒牌货,想必那真正的聿叱达已暗遭毒手!如兖看着去掉了假面具的这个“唐允”,看他的真面目仍是平平无奇,五官扁平,鼻梁似乎被刻意削扁了,眉毛也剃得一根不剩,这白如纸般的脸恰恰适合易容换貌,难怪此人性子易变,原来是个善于伪装的千面人!他转睛看了看安然稳坐彩棚内的神龙天子,眼神有些变,他实是小觑了这笑面虎!天子表面温和仁慈的性情使他掉以轻心,此刻回想翠鸾亭中对弈时,天子手中若有黑色的颜料,定然会将那粒黑子偷换成一颗伪装为黑色的白子,潜伏在黑子阵营!
神龙天子此刻仍是一脸温和的笑意,对彩棚中余下的那些个叛军逆臣仍是施以怀柔之策,“朕姑念你们往日也曾立下军勋功绩,此刻放下屠刀归顺朝廷,朕抚掌相迎,只赏不罚!”
叛军逆臣见势不妙,心中早已动摇,此刻知皇上愿网开一面,便不再顾虑,赶紧放下手中兵刃,纷纷跪下,泫然悔过:“臣等一时糊涂,受人蒙骗,承蒙吾皇仁慈大度,臣定当痛改前非,自此忠于朝廷忠于皇上。”
见这些墙头草又随风倒向皇上那边,如兖怒火攻心,瞪人的目中一片赤红,正欲怒叱这些奴颜婢膝之人,忽闻东门那边传来声声惨嚎:“爹——爹呀——快来救儿——”
呼救之声听来十分耳熟,如兖举目望去,神色惨变!
原本竖在东门旗杆上的那面绘有如氏家族鹰图腾的金色大旗已被人撕为碎片飘落风中,旗杆顶部绑着一人,正是如兖的宝贝儿子如灿!旗杆旁侧立着一匹赤兔烈马,马背上高高站着一名身穿虎皮裙、浑身充沛着野性美的少女。
骏马迎着烈风嘶叫,少女挥刀斩断旗杆上的绳索,紧绷着肌肉、蓄满爆发力的双手稳稳接住旗杆顶端坠下的人,高高托举着,满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狂舞,力与美的画面,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