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灿高举皇后娘娘所赐的一枚落了朱印的权符,“众将士听令!”
士兵齐刷刷跪下听令。
如灿神气地举着权符,蓄足了将军般的气势,一开口……“汪汪、汪汪汪汪——”
你爷爷的,这看门狗啥时不叫,偏挑这节骨眼狂吠不止,惹得人心神不宁!如灿远远瞧着自家养的两只凶犬撞了邪似的往主人这边逃来,一路呜呜哀叫。
“嚎你爷爷的丧!”如灿骂骂咧咧,抬起一脚踹飞当先跑来的一只犬,可怜的忠犬被主人一脚在地上连翻几个滚,另一只犬倒退着缩到了角落里,眼里头水汪汪的,四肢发抖。如灿定睛一看,这只犬的脸上竟也带了表情,狗脸上满是惊惧畏缩之色。
看门的凶犬咋扮成了兔崽子的德行?他瞧着怪新鲜,咧了嘴刚要发笑,眼前忽有黑影闪过,一阵怪风旋来,挟一股迅猛的力量推压在他肩头,整个人受力往后倒了下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眼前金星飞舞,恍惚看到那道黑影迅速压下来,他的颈项一阵剧痛,喉头竟被人死死咬住,被痛感一刺激,眼前清晰地呈现了一对狼般凶野的乌眸,心下骇然,扭动身子试图挣扎,小肮却被猛力顶了一下,痛得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在场的士兵、侍卫、仆从尚未反应过来,只听马厩中那匹赤兔烈马扬蹄长嘶一声,背上负了两个人,挣月兑缰绳狂奔而去,众人眼中只捕捉到伏于马背的一抹娇小背影披散了乌黑的长发,发缕于风中狂野飞扬……
如兖只怕连做梦也不曾料到交代儿子办的事,中途竟会横生枝节!
相爷府的一队伏兵无法及时赶到,东方天宝率领神龙奇兵一路畅达地通过苍龙门街,到达宫城东门——苍龙门时,意外地被另一拨人拦了路。
拦路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一个宫中太监,当道跪在那里,双手高高捧举一物。
东方天宝走近了,看到太监手中所举之物,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泛了灰败之色,再难前进一步!他极其缓慢地伸手捻起太监手中之物,小小的一物捻入手中却如同感受了千斤重的分量,手已颤得如一片即将凋零的瑟瑟秋叶,尚未愈合的腕骨无力地垂下,缠腕的杏黄丝帕上再次泛开血渍,血珠沿垂下的指尖滴落在一枚由根根青丝编织的相思扣上,濡染了一片刺目的猩红。
“……如意。”
伊人手挽青丝编织相思扣那一幕情形犹记脑海,捻入手中的相思扣却化作了缠骨锁心的丝丝怨念,刀刃般剜在心头,锐痛由心口蔓延出来,他闭目微叹,相思扣“啪”地落下。
惊呼声倏起,六个布衣纷纷抢上前去,接住他猝然倒下的身子,意识渐渐模糊,耳畔犹能听得东门校场那边敲响了钟鼓之声。
洪钟惊鼓冲开晨雾,直达九霄!
钟鼓之声响起时,东门校场人声鼎沸,宫城内却异常寂静。
晨风捎来点点柳絮,吹过朱窗绣帘,在永宁宫静谧的空气中飘浮。
摊开莹洁的手心,接入几点白绒绒的柳絮,拢指一捻,搓成细末弃入尘中,小巧的樱唇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如意看着镜中牡丹妆容,身侧宫娥一双巧手淡扫娘娘的娥眉,薄施粉黛,挽宫髻戴凤冠,披以锦色罩纱,缀以珠光宝气,容光焕发的皇后娘娘越发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太后坐在一旁,看着这位皇后梳妆后的仪容,精致得如同金玉裹成的一尊端庄塑像,摆在那里,少了鲜活之气,与这华丽的宫殿般死气沉沉!
“今日东门竞技,皇上一早就去了,你为何不去?”太后有些担忧,怕这个侄女一直闷在永宁宫会闷坏了身子。
如意照着镜子,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压着的珠翠凤冠沉甸甸的,暗自颦了眉,伸手欲摘下累赘之物,指尖触及金光灿灿的凤冠,却顿了一顿,只是将它扶正了些,轻慢地反问:“您不是也没去吗?”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她只是遣人拿着青丝编的相思扣往苍龙门候着,那小小的玩意铁定阻不住他前行的脚步,只能扰他心乱,只等他进入东门校场,便知不听她劝阻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不是一直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把她当一回事、任意践踏她剖出的一颗真心吗?今日,她便要他自尝苦果,让他追悔莫及!
“今儿一早就起雾,要变天了……我这身老骨头受不住这反复无常的气候来折腾,老天爷变脸……没一点预兆哪!”太后慢步踱至窗前,仰望天际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不禁感慨喟叹。
“预兆是有的,只是您从不去留心罢了。”如意命宫娥关窗,扶太后坐至玉榻。太后虽年老色衰,目光却依旧犀利不减当年,不是不能洞察一桩事物的先兆,只是立场饼于敏感,处境过于尴尬,她只能佯装不知罢了。
“不愧是咱如家的女子,身具慧根,聆音察理,哀家这点心思瞒不过你。”后宫之中众女子,只有如意与她是血脉之亲,她心中有事也只能来此处寻求宽慰。如意解人,却不愿迎合他人之意,只是情之一物,让置身局中的慧人儿也看不清真相,反而往歪路上越走越远,一错再错!她握着侄女的手轻轻一拍,耳语般轻声问,“自古忠孝难两全,二者选其一,你会选哪种立场?”
如意低头看着拍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同样压低嗓子答:“百事孝为先,我是女儿家,当有孝心!”
“糊涂啊!”太后满脸震惊之色,想不到这个侄女已经在歪路上走了那么远,她沉沉一叹,背过身去。
第三章忠孝难两全(3)
如意看着太后发上新冒出的几绺银丝、瞬间佝偻了的背,轻叹:“一边是庞大的亲族血脉,一边是亲生的儿子,您如今不也糊涂了吗?”中间立场模糊,精明威严的太后不也装起了糊涂?
“哀家倒宁愿自己真个糊涂些!”太后背着身子,不欲让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老鹰逐鹿,哀家在宫城之中只看到鹰飞过的影子,却能清晰看到鹿的动向。看不清的,只是哀家心中的隐患;看清了的,哀家才不得不装了个糊涂!”如家那只野心勃勃的老鹰是皇家的隐患,皇家那只被老鹰盯上的鹿,才是她真正想要偏袒的一方,正因为看清了儿子的动向与意图,她才不动声色,以防如家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从她这里探得口风,把不利于皇上的一些消息传出宫去!
如意听得懂太后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一直平静的脸色这才波动起来,“鹿的动向?”一向仁慈温和如慈菩萨的皇上如此倚重宰相,朝中大事都托付给了大臣,闲时便在别业中射猎游玩,他还能有什么动向?难道……那张温和无害的笑容背后还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太后终于回过身来,叹道:“哀家的皇儿心里头藏了事,就会像哀家一样背过身去暗自思考,回过头来,他却是一脸的笑。唉,知子莫若母,自打他见了哀家就摆出赔笑的脸的那个时候起,哀家就知道自己也在他防范的圈子里了,谁让这个当娘的也姓如也是如家女子呢!有时候,看着皇儿那张温和得一成不变的笑脸,感觉就像看到了一张诡笑的面具,哀家心里头发寒哪!可有什么法子呢,帝王薄情,只知紧握皇权,独掌乾坤,旁的事物都入不了他的心!”母子二人分明有了隔阂,一个却当面赔笑,温温吞吞地应付了事。一个则装作不知,还得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的孩子当雏鸟,时不时仗着母后之尊,严加管教一番。皇宫里不论身份高低,人人都戴着面具在做戏,多可笑、多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