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每次做了噩梦,都要他陪着才能入睡。
十三岁以前他还会陪她,但十三岁以后,他觉得不该再一起睡,就由着她睡着便走,但每当他睡回自己的床上,她就会悄悄地推开他的门,厚着脸皮窝进床来。而因为她老做噩梦,很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一晚上,所以,后来她索性把自己的衣柜都搬过来,直接与他睡在一床,除了复习学习的时间,她根本不会走进自己的房间,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到她十五岁那年,当她第一次来“那个”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借口把她揣回了自己的房间睡。
可是,当光明回到了视线里,他整个人愣住。
只见,除了一张床,两个衣柜,房间里居然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透明器皿,那些器皿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千纸鹤,而在这器皿围城的圆中心里面,竟是一张婴儿床。
他诧异地走过去,脚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器皿。
捡起一看,竟就是本来他用来装着糖纸的那个器皿。
瞪着里面的千纸鹤,他久久地失神着,突然跑到属于她的那个衣柜前,拉开,瞪着里面的衣服。
那些衣服里,分明有孕妇裙!
终于,所有的不对劲的谜底揭晓——她也在这里!
才这般震惊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用喇叭叫道:“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警察,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警察,不要反抗,高举双手走出来!”
他愣了愣。
走出房子的一刹,只见外面有人打着强光,两名警员手里举这枪,正瞄准着他,而他朝思慕想的人,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在看到他后,手一滑,掉落在雪地上。
“听着,现在高举双手走过来!”
警员仍然在执行职责。
“不,误会、误会!他是我认识的人!”
她猛然回过神来,向着那两名警员解释着,好不容易在不谅解的呵斥中送走了他们,她转过去,忐忑地看着已经来到面前的他。
居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其实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他猛地上前,把她搂住,她意外地眨了眨眼,千言万语,都哽在咽喉处。
天气好冷,雪悠悠地下着。
呼吸,使得鼻子里面干干地,脸也冻得有点发痛。
“欢迎回来。”
终于,沉淀出了嘶哑的声音,她抬起双手,紧紧地回抱他,但是,他却突然把她推开,就当她意外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他开口:“嫁给我。”
她愣住。
“嫁给我。”
他再一次重复,而她,傻傻地,拼命眨了眨眼。
“那个……”
“我收回前言,不管你是谁的女人,我只要你。”
“不,我是说……”
“我也不管你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只要是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但我……”
这回,他用吻拦截了她的话。
她试着推开他,无奈却被他搂得越发的紧,他的吻,仿佛有意要蛊惑她的神志,一直一直地加深,紧窒地热情着,待两唇分开,他们额心对着额心,皆为了刚刚的吻喘息不已。
“我……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边,答应我。”
她傻傻地看着他,伸出被冻红的小手,轻轻地模上他的脸,然后,小脸凑过去。
他的心跳,不禁加速。
就当他以为她打算以吻权充答应时,她却狠狠地一捏他的脸,疼得他霎时傻住。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你记住,我只爱孩子的父亲。”
他彻底愣住。
“这……是拒绝?”
她看着他,突然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钱包,咬了咬唇,打开,把里面的万通卡掏出来,递到他的手心里。
然后,不说一话,提了地上的购物袋便走。
而他,傻傻地看着手心里的万通卡,天人交战了一翻后,终于把万通卡反过来,就当那背面映入眼帘,他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只听,对话在回忆里响起——
“希,我不要照相,哪有人会在法院前拍这种照片的,好蠢!要不然,你陪我吧!”
这……
这张看起来真的很蠢的合照,不正是他和她吗?
他一直知道她很宝贝这万通卡,知道卡里面有她的……
“熙康!”
他狼狈地转身追过去,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的狼狈,短短的几步路,居然在雪上几乎滑倒了好几次,而就在他好几次好几次几乎摔倒时,有什么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掉落在雪地上,不过,他没有在意,一把冲前去,拉住了她。
“孩子是我的?!”
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可是、可是……可是我根本没有印象……”
说实在的,与其说震惊,倒不如说欢喜来得比较贴切!
“你当然没有印象,你根本就是强暴了我……”
“孩子是我的,你爱的人就是我,你爱的人是我!”
“你……”
她纳闷地瞪着他欣喜若狂的脸,这人根本没有反省,也没有听她说话!可是……
他看起来那么高兴,害她也莫名其妙地高兴了起来,所以,当他再一次吻过来时,她也深深地吻住了他。
风起。
热吻中,只觉得有什么美丽的东西在眼前飞过。
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
猛地,她张开了眼,推开了他,指着那些吹得满天飞的糖纸,“我的糖纸,你……你不把它们全捡回来,我绝对不要嫁给你!”
“啊?”他失声低叫,看着她似乎完全不像开玩笑的嘴脸。
“那是人家的宝贝……你丢了人家的宝贝……”
居然说哭就哭……
他傻眼,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孕妇”,只好硬着头皮,像是傻瓜似的追着漫天飞舞的糖纸,而那名说哭就哭的孕妇,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里偷偷做了个鬼脸,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甜蜜地,看着那为了她忙碌不休的身影。
依稀想起,那年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他,递来糖果盒时的别扭表情。
笑意不由得再次加深。
深冬夜寒,唯有记忆暖暖。
而属于他和她的记忆,将会越来越满……
番外当时的他
或许,许多人都认为四肢发达的人就该有简单愚笨的头脑,行事热心却鲁莽,力有余而心不足,反正,再加上老是清理不干净的须根跟大大的粗嗓门,从表象看来他真的是个很完美的鲁汉形象。
山风肆虐的半山上,嘴里叼着烟,站在暗处,看着衣冠楚楚的陈助理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律师贺剑的交易,许云希如以往一般地把自己锐利的目光藏了个紧。
隐藏自己,成为别人认为的那样,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主要基调。
他没想过要改变,也不打算让真实的自己暴露人前,只是,今晚遇到的那个女人,对他而言着实有点棘手。
虽然在幽暗里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只是匆匆的一瞥。
碎短碎短的乱发,笨拙的眼镜,还有身上那套洗得都有些走样的衣服,分明是那种路边摊的便宜货,不化妆不打扮,跟很多人所知道的她实在有着天渊之别,只可惜对于与她一同长大的他来说,即使她往脸上抹了灰,他还是能够一眼把她认出来。
他知道的。
超过了家里老是以欺负她为乐的两位兄长,被大家誉为司法界的“审判之父”继承人的她,在两年前毅然留字出走后,检察院里几乎乱作了一团。
很多人在找她。
比如一直视她为无物,为了掩饰自己的拈花惹草、桃色绯闻于是把她认作养女的“审判之父”;比如一直对她寄予厚望的检察院高层们;比如盲目崇拜她的某些刑警们;比如触觉灵敏的记者们……
又或是,因为她的缘故被判入狱的某些人的势力团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