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哥哥又这般说了!”温芙衣急急驳他,似是担心白琬珠当即会拒绝,“当初咱们说好要溜出来时,就你一人反对,说是太过鲁莽恐有危险,现下我们邀白、白……同行,便就增了胜算,你又来反对!”她不知该如何称呼白琬珠,含含糊糊地略过去了。
夏煦微蹙起眉,“可白姑娘与我们并不同路。”
“你不也说了人家并不急着赶路,大不了此事了结后咱们四大家再招待她游历中原,这可是江湖许多人都不敢求的……你可想好了?”最后一句却是对白琬珠说的。
白琬珠此时已瞧出来了,这红衣姑娘不知为何极想她留下同行,却又放不段。
她性子本就随意,只觉这一干人好生有趣,心里突然便没了犹豫,当下道:“既然如此,我便承了诸位的好意,跟着开开眼界吧。”
此言一出,温芙衣目中便现了喜色,只矜持着不表露出来。夏煦却又蹙眉,终是不再多说。
白琬珠看他一眼,心忖:这些人还是少年意气,只有这人倒是真心为我着想。
只是在一干豪情壮志欲做一番轰烈壮举的年轻人中,却不免显得迂腐了。
冷傲天道:“我们要寻的那人在江湖上行踪诡秘,见过他的人极少,只在邪派有些知交,据说此人现身时总以黑巾蒙面,但从口音可听出是塞北一带人氏。这次江湖大会选在北地的邀天堡,消息都已放出去了,如今江湖上都在找这人下落。我们明日便到城中傲天堡的分舵问问,应能得些线索。”他是傲天堡的少主,功夫又是最好,便惯在这些人中发号施令。
众人皆无异议,当下分头歇了待次日赶路。
这些世家少年武功俱不弱,偏偏某些地方娇气得很,便连出行追查恶徒都要带上几顶帐篷。白琬珠露宿野地惯了,婉拒柳青的好意,仍是在火边大石上躺下。
夏煦因要守夜也并不入帐,在篝火另一头坐了。她便瞧见温芙衣在帐门探了个脸看他们,面色不豫。
白琬珠恍然,觑一眼火光中安静平和的长袍男子。
这么一个沉稳的男子,怎偏就对了急性子姑娘的眼?
她心下莞尔,翻个身阖了眼。
第二日便收了帐篷上路,那几人的马昨夜都绑在帐篷后,拔桩牵了出来,再加上驮带行李的马匹,一行人七匹马奔于荒原之上。风吹衣袂,白琬珠几疑己身仍在关外。
惘然回顾,入目却是硬石瘠草,并无漫天黄沙。
是了,她已离开大漠许久,那儿近西,此处却是偏北之地,虽然都无耳闻中的江南柔绿,却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她轻轻吁一口气。
一旁的青衣女子见状问:“可是累了?”
白琬珠摇摇头,对方便笑笑不再说话。
他们虽是邀她同行,态度却不见有多热络,只都会与她说上一两句话,带些矜持与好奇地暗自估量她,这便是各门世家的行事。
白琬珠与这些人处了半日,各人脾性都已知些,知那冷傲天面冷心热,言语直接,除武艺外其他事都不怎么关心。望月庄的柳青娴静温雅,偶却流露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过雁楼那对师兄妹性格却截然相反,师兄娄陌极傲极静,只对他师妹和颜悦色,那师妹性子却别扭得很,似是娇俏可人,可见她与夏煦奔马近了些便会翻脸瞪她。
白琬珠只觉这红衣姑娘好生有趣。
相形之下,那唤夏煦的男子反倒疏漠许多,大多时便只作行止有度的沉稳模样,仿佛昨夜送来烤肉言笑晏晏的样子是昙花一现。
这荒野确如他所说一日便走完,接下就是山地村落,几日行下来也只见着一个镇子,而方圆数百里内也只得一座独城。
塞北山高林深,气候偏寒,多数人家皆以打猎为生,打下的皮子便托镇上的皮货商,或亲自挑去城中卖与从南地来收购皮子的商人。除此之外还有做木材生意的,贩卖马匹的以及各色异族人等,不大一座城却是热闹非常。
一干人行了数日进得城里时已是近晚,当下先在城中最大的客栈安顿,第一件事便是要来热水洗去满身风尘。
傲天堡在塞北产业颇厚,冷傲天自不会吝惜招待众人,白琬珠便也不客气,梳洗后就在上房睡下了。
她多日不曾安稳好眠,这一睡就似把连日的餐风宿露给补了回来,待睁眼时窗外天色竟已近午。
她吃了一惊,起身推门一看,近旁的房门皆都紧闭,廊上却站了个长袍男子,负手望着檐外的天色。
听见动静,那人转目过来微微一笑,“白姑娘。”
白琬珠应一声,见他远远站着并不过来,垂眼睨见自己仍散着发,她一哂,微掩了门入内将长发利落束起,打量身上再无不妥之处,不会叫这世家公子尴尬,这才走到廊上。
“姑娘可饿了?在下这就唤人送些吃食。”
“那倒不急,”白琬珠随口道,“我却醒晚了,冷兄他们呢?”
夏煦微微一笑,“芙衣爱看新奇玩意,拖了大伙去看西域人的戏法。他们本想等你一块去,只是姑娘久睡不醒,想是累极,因此他们便自行去了。”
“是么,夏兄怎不去?”
夏煦一顿,“数年前我拜访傲天堡时已见过这戏法,并不怎么感兴趣。”
白琬珠本也在望栏外些许阴沉的天色,闻言不由回头看他一眼,心道:这人好生客气!
本来,就算他们都出外了,知会店堂一声便无妨。留下她一人虽是失礼了些,可几人又非拘泥小节的性子,除了……眼前这男子。
白琬珠见惯大漠中豪爽的回族牧民,虽然也知晓一些中原繁礼,却是头一遭见到这般心思缜密的男子。
人生转瞬,行事还要处处留意,这人不累吗?
夏煦道:“姑娘既不想用膳,何不让人送些茶点上来,便摆张小桌在这凭栏坐了,也可看些北地风景。”
第二章袖箭(2)
这人总要面面俱到了才能心安,白琬珠便不再推却。客栈伙计快手快脚地在廊上放张圆桌,端了茶点。这儿五六间上房皆给他们占了,空静无人,长廊清幽,确是品茶观景的好地方。
伙计见一干人出手大方,端上的便是从南地运来的好茶,不同于北人喝惯的海碗粗物。白琬珠啜一口,只觉齿颊俱香,睨见夏煦仍自站着,她道:“夏兄何不一同坐下品茶?”
夏煦犹豫一下,轻撩衣摆在圆桌另一头坐了。两人只是默默喝茶,天色却越发阴沉了,似要下雨。
白琬珠咦一声,道:“我在北地游历这些天,倒是少见雨水,今日莫不会赶上了吧?”
夏煦便笑,“北地一向少雨,今日这场雨若真下得成,正好给田里稞麦解些旱情。”
“这儿也有农物耕种吗?”
“不多,只常见一种耐寒的稞麦,名字我却叫不上来,只知这儿的人常用它磨粉制面食,风味粗糙,南人怕是吃不惯的。”夏煦顿一下,突道:“说来对北地熟知的该是冷兄,他自小在这一带长大,本该尽下地主之谊……白姑娘勿怪,我这些同伴因家世都有些来头,江湖上许多人都欲与之亲近,反倒养成他们乖僻的性子,除了常有来往的这几家人,便少有看进眼的人物。可他们这回,却是真心想结交姑娘,尤其芙衣那丫头心里感激姑娘出手相救,只是被我们宠惯了,便连个‘谢’字都不好意思出口……”
他这话说得婉转隐晦,表面似是责怪同伴礼数不周,其实句句都在为他们解释。白琬珠听来却有些羡慕,她幼时阴差阳错到了大漠,此后便一直住在那,周围少有汉人,更勿论并肩长大的玩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