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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君执 第19页

作者:霜降

原烟波微笑不语,没告诉柳老板她才刚从枫晚山庄出来,她这次来,并非拜贺,倒是来促成喜事的。

两年前她听闻刹血门主提出不合常理的约战时,早已心生不安,便嘱咐慕容显在山下寻找通往崖底的路,自己混在人群中上了断肠崖,没想到真碰上夏晚清坠崖。

之后慕容兄弟赶到,于是兵分两路,慕容谈负着伤重的夏晚清避到附近的偏僻村落疗伤,轻功较好的慕容显则连夜偷来尸首调包。

好在那日大雨,岩湿石滑,从崖上下来的江湖人士颇费了番周折于第二日凌晨才下到崖底,使得他们的计划得以成功。雨水将坠崖的痕迹都冲洗得干干净净,那尸首穿着夏晚清的衣物,面目摔得血肉模糊,原本有血纹标记的左臂也断在了碎石当中难以拼凑成形,再加上她这个“饱受惊吓”的小画师的证词,人人都深信夏晚清已丧生崖间。

丧子心痛的庄主夫妇亲眼目睹她随着夏晚清跳崖,强留她在山庄里“养伤”,一点点擦伤也用燕窝鱼翅补了足足一个月,她只得托付慕容兄弟照顾夏晚清。待到终于能月兑身,也只赶上将他送走,见了最后一面。

两年间,她与他并未通音信,倒是跟着弟弟回到师门的慕容谈偶尔去探望夏晚清,会给她带点消息来。十天前,慕容谈突然找到她,说是那人托他们送封信到枫晚山庄,他向来对名门正派无好感,干脆将这差事推给了她。

她并不知信里写了什么,不过山庄的掌事者看了之后,不是喜极而泣,便是面上黯然。枫晚山庄这些年愈发收敛,老庄主年前本已把庄主之位传给了莫远,看完信后更是当场宣布将义女许配于他,择日完婚,而一直为情所伤的莫远与云芷也一脸释然地接受了安排。

她想,若这封信未到,庄主夫妇只怕终生都会沉溺在丧子之痛中,一对侠侣也将因愧疚耽搁下去,终成怨偶吧。

“还有一事,”柳老板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两年前的江湖变故之后老夫就一直想告知侄女,不过侄女行踪不定,老夫便也一直搁在心里。当年黄兄遇害后,侄女随枫晚山庄中人入住山庄,不久少庄主便派人来我这里,打探侄女之事。”

“打探我?为何?”原烟波一怔。

“老夫也觉奇怪,本以为只是山庄对外客的例行探查,但这种事一向由莫管事处理,怎会由鲜少管事的少庄主出面?老夫也不好多问,只略述了你师傅的来历,并以老夫名义担保侄女决无任何问题。”

“没想到少庄主很快就有了回应,指明想知晓的乃侄女的身世,而非其他。老夫虽觉蹊跷,却也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便将黄兄先前告知老夫的情况悉实报上了。之后惊闻夏晚清乃邪派余孽,忆起此事,不由担心他会加害侄女。虽然此人已死,兴许尚有同党存在,侄女日后行走还是要小心为好。”

原烟波面色古怪,“伯伯是说……他探查我,早在师傅遇害那时?”

“正是。”

“确实是少庄主,而非莫管事?”

“便是这一点奇怪,故老夫印象极深。”

原烟波沉吟半晌,某件旧事忽地掠过脑中。

“难怪……”她喃喃,突地长身立起,“柳伯伯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若非柳伯伯,侄女定然后悔终身。侄女现有一事急着去办,日后定会再来拜访伯伯。”

柳老板连忙拱手回礼,目送原烟波匆匆离去,不由心下纳闷:后悔终身?会如此严重吗……

滁阳城以西,群山连绵,山势忽高忽低,道路更是峻峭险阻,故饶是满山的翠林修竹,也鲜少有人前来采伐。相应地,人烟也较为稀少,方圆百里也就这么一个半镇半村的居住地,还是因了附近有个求签甚灵的古刹的缘故。

他就住在其中一个较为开阔的山头上,除了眼前这个固执地定期送来一些物事的男人外,几乎见不着他人。两人都是惜字如金之人,男人沉默地放下东西就走,他也沉默地目送他远离。

回身入房掩了门扉,月牙初升,今夜风有些急,惹得他的长发轻扬。他一向不喜扰人心神之物,便拉上纸窗,也不点灯,取下墙上竹箫吹将起来。

曲调幽怨,若是山中有赶路的人听到了,莫不会以为哪朝的孤魂野鬼在对月嗟叹身世,但稍通音律的人便可听出那箫声里其实无心无绪,空无一物。

静寂中,耳边捕捉到轻微足音,步履轻浮,不似练武之人。未几,那人行到竹屋前的空地,移至他的窗前,不动了。外头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映在窗上,隐约可见男子发巾随风飘动。

会是谁?他心下闪过疑惑,箫声却不停下,待到一曲尽了,他才淡声道:“阁下深夜上山,只是为了吹风吗?”

那身影摇晃了几下,似是心下慌乱,片刻才朗声:“自然不是,只不过怕扰了少庄主的雅兴而已。”

带着笑意的嗓音入耳,夏晚清心下一震,手中竹箫竟滑了一截。倾刻间心神已敛,他缓缓推开木门,“是你。”

门外原烟波一身风尘仆仆,只是那笑容仍爽朗如昔,“少庄主,别来无恙?”

他凝视那张没有多大变化的容颜,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少庄主?”该不会真让她待在外头吹风吧?

移开目光,夏晚清回身点亮桌上油灯,身后的不速之客也不请自入,往矮榻上一趴啧啧连声:“少庄主,你这里可真难寻,我足足走了一天山路。”

望着她不拘小节的姿势,他心下闪过一丝异样,“我已经不是少庄主了。”

“对哦,那么该叫你什么呢?夏兄?”

眉尖不易察觉地轻抽了下,“原姑娘此次来访有何要事?”果然不对劲,从前她在他面前虽然随意,却不会如此熟不拘礼。

“自然是来找你叙旧的。”

“哦?”

“……”两人一阵沉默,半晌原烟波双眼一抬,望着屋梁笑道:“夏兄,你这个竹屋造得可真是雅致,可是你亲手……”且慢,这翠竹的颜色怎么有点眼熟?“……夏兄,不会真如我所想吧?”

瞧见夏晚清一径沉默,她一个激灵跃起,如临大敌,“那个斧头大叔也在吗?不会吧!”

他不由嘴角微扬,“他现今搬去了山下小镇。”

原烟波松了口气,转眼睨见他唇边浅浅弯弧,不禁呆了半晌,突地静静问道:“少庄主,告诉我,这两年你可有常展笑颜?”

“……没有。”指尖下意识抚上唇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笑了。

两年来离群索居,别说笑容,连情绪都极少波动。她……终究是特别的。

屋内重又陷入沉默,待到对面山头古刹的晚钟遥遥传来,他方才开口:“原姑娘今晚打算宿在何处?”

“呃?”原烟波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环视这间竹屋,虽然雅致,但显然只为一人而造,更不用指望会有第二张床。虽然她不介意打地铺,却不敢明说,怕吓着了夏晚清,也担心太过居心昭然。

她只好模模鼻子尴尬地笑,将难题丢给夏晚清。

“……”静默半晌,他长身立起,“随我来。”

啊,等等!原烟波狼狈地翻下矮榻,腿脚的酸疼差点让她哀叫出声。呜,这两年果然过得太安逸了。

忍着一声叹息,夏晚清长袖卷过她腰际,提气朝山腰疾驰而去。

真丢脸……原烟波靠着他的肩羞愧地吐吐舌头,随即微微一笑。

不知这人是否察觉到了,他竟没说“失礼了”之类的客气话,这代表了什么?不管怎样,这让她的心情好了一分。进了山腰密林,当年那几间竹屋的轮廓隐约可见。夏晚清放开她,进屋点起油灯,又绕到屋后不知忙乎什么。她环顾不见一丝灰尘的四壁,好奇地问:“那个大叔连这些屋子都不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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