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蒂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然后站起来。“来吧,女孩们。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组成一道栅栏。”
其他的作家全都迅速地站起来,沿著桌子围起来。凯蒂看到她们圈成半圆形遮住她和路森的位置,大大的裙摆刚好形成一道帘幕,顿时松了一口气。克理是唯一还坐在椅子上的人。他瞠目结舌地注视这个场面,不确定自己应该害怕还是应该放声大笑。
“动手吧!”每个人都站好位置后,裘蒂说道。其他作家点头附和。
凯蒂觉得自己像是接受命令单独从事秘密任务的军人。太荒谬了,早知道刚才就多喝一些葡萄酒。她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溜下去,钻到桌子底下。底下又暗又热。她跪在路森的腿边,偏著头,努力想看清楚抓到东西的别针,可是角度不对,不够靠近。
凯蒂非常小声地低低抱怨著,缓缓靠近他的腿,移动到他的双膝之间,跪下来;她试著伸手去拉被别针钩住、绉成一团的桌布。她压根儿不想碰到他的遮布,起码在忍得住的范围不去触碰。她拉起一点点桌布,但实在钩得太紧了。
“你在底下需要蜡烛或什么东西吗?”裘蒂热心地问道。她突然探头进桌子底下看,又消失了,凯蒂听到她询问道:“有没有人带迷你手电筒?我通常会带一支的,但是……”
裘蒂挺起身体,剩下的话凯蒂就没听到了。
“凯蒂啊凯蒂,你可让自己陷入很有意思的局面了。”凯蒂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试著拨开桌巾的折边,想找出钩住的位置。当作家遇到难关,把作家从棘手的困境中拉出来,确保他们顺利继续写作是她的工作。可是她认为今天这情况远远超出编辑的职责了。如果不是路森,她甚至不想亲自动手。这一点倒是很有意思,她待会儿可以仔细思考。她开始解开桌巾,无意间,掌心碰到某个东西。是遮布,凯蒂吃惊地想到。遮布正在变大,顶到她的手。好吧,是遮布底下的东西变大。看来路森觉得这是比尴尬还可怕的酷刑。
路森希望地面裂个大洞,把他吞进去。那个洞最好大到把围著他的作家也都吞掉,连凯蒂也一起掉下去。只要能终结这场折磨,什么都可以。他从未如此尴尬。遮布缠上桌巾还不够悲惨,现在连凯蒂都跪在他双腿之间帮他解开纠结,这举动引发与上洗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念头。他在想像另一种情境,如果凯蒂不是在解开桌巾,而是解开遮布,将他掏出来、双唇裹著他。然后他发现自己硬了起来,天啊,希望凯蒂没有注意到。
他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他是个喜欢规则和规律的男人。他不该参加年会,也不该参加文艺复兴舞会。他的人生怎么会如此失控?有个东西顶到他的遮布,他痛得在椅子上缩起来,这一缩引起围在他身边众女子的注意。
“对不起。”凯蒂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桌子底下传来。她似乎是咬著牙在说话。路森羞愧地闭上眼睛,希望胸口被钉上木桩。
“是她用别针戳你吗?”其中一位作家蓓诗,很关心的问道。
路森咕哝一声回答,不过声音听起来比较像呜咽。蓓诗认为他的答覆是肯定的,大发同情拍拍他的肩膀。
“你在这里啊!”
路森转头发现贝罗夫人正穿过一群群作家,朝著他走过来,裘蒂紧紧挨著路森的腿,靠在桌子上,挡住蹲在桌子底下的凯蒂。贝罗夫人似乎有点好奇大家为什么挤在这里,不过她没开口问,只对路森微微一笑。
“俐珍告诉我你好多了,不过我还是想亲自来看看你。”
路森看著她,知道自己眼睛已经变得像南瓜一样圆。一般说来,女士过来的时候,他会起身迎接;现在要遵守这个礼仪却是天方夜谭。不过,那并不是他眼睛睁大的原因。实际的情况是,凯蒂不知道贝罗夫人来了,抓住他的遮布移开。她同时也--是故意的吗?--握住他的重要部位,那部位正迅速膨胀,逐渐填满过大的遮布。
“对不起,”凯蒂的声音再度从桌子底下传来。“我看不到那根别针。”
贝罗夫人的笑容冻结了。她的目光扫向被裘蒂裙子遮住的桌子,然后往上巡视裘蒂满脸戒备的表情,再看看路森一脸窘迫的样子。她还来不及说话,凯蒂又开口了,听起来既愤怒又简短。“路森,去你的!等我把这东西解开,我一定要你把这些该死的别针扔掉。真是该死的麻烦透了。”
“路森的遮布缠在桌布上,”裘蒂在贝罗夫人开口前说。“凯蒂很努力在帮他解开。”
“我懂了。”贝罗夫人喃喃说道,看起来完全不确定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不过,她的惊慌只维持了片刻,接著她指示裘蒂让开,掀起桌布,蹲下来往桌子底下瞧。“凯蒂,你在里边看得清楚吗?要不要我叫人拿手电筒来?”
路森感觉到凯蒂吓一跳,小手更紧紧握住他,他闭上眼睛,发出申吟。
“是贝罗夫人吗?”凯蒂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对,是我。你在底下需要光线吗?”
桌子底下传来一声模糊的咒骂,几乎被台面上的大笑掩盖过去。路森张开眼睛,看见克理捂著嘴巴。这家伙快要忍不住了。路森认为他不能责怪克理。倘若他不是这场灾难的核心,他可能也会觉得非常好笑。
路森听不到凯蒂对贝罗夫人咕哝了什么,不过一定是肯定的答覆,因为贝罗夫人站起来环顾四周,吩咐工作人员替她拿手电筒过来。那个人像颗子弹一样,飞快地离开;贝罗夫人转头审视路森痛苦的表情。她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别放在心上。我们偶尔都会碰上这一类的事情。”她突然改口。“欸,不一定完全一样,不过你明白我的意思。”
路森申吟,再度闭上眼睛。突然响起一个粗率的声音,说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作家全都站著?”
凯蒂认出莫查克的声音,她真想哭。她没有哭,只把头无力地靠在路森的膝上,暗想情况会不会再更糟糕。起先是贝罗夫人见证这次丢脸的事件,现在连社长也来了。喔,在这次大会上,她真是让上司印象深刻啊!以前只当德允助理的时候容易多了。
“什么?”查克错愕的吼叫声大概可以从晚宴厅的一端传到另一端吧,凯蒂猜想--周遭的谈笑声究然停止,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天啊!每个人很快就会晓得她在桌子底下。
凯蒂听到贝罗夫人高昂而坚定的声音,她对自己微笑。贝罗夫人和大家一样亲切,但她不是爱说废话的女人,而且据凯蒂所知,她也从不畏惧任何人。她大概已经控制住查克,以免她们极力掩饰的状况暴光。凯蒂真想拥抱贝罗夫人。
“你拿来了!”她听到贝罗夫人大声说道:“谢谢你。”
桌布掀开,凯蒂看到贝罗夫人。让凯蒂大为讶异的是,贝罗夫人并不是将手电筒交给她,而是亲自趴下来爬到餐桌底下陪伴她。“桌子底下真热啊,”她像聊天似的发表评论,仿佛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贝罗夫人调整好位置,打开手电筒,照在桌布和遮布纠结之处,严肃地向凯蒂点点头。“小姐,动手吧!你越早解开桌布,我们就能越早离开这里。”
说时容易做时难。路森实在被缠得很紧。至少有三根遮布的别针,方位各异地钩在桌布上。起初大概是某一根别针缠住了,在路森的拉扯之下,另外几支别针也沦陷。要费一点工夫才能让他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