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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夜的囚犯 第12页

作者:罗莉塔·雀斯

☆☆☆

因为亚穆的操作,毕樊世之死的调查庭,大概是英国近代史上进行最顺利的一次了。

他亲自挑选医学专家,分析他们写的验尸报告,检查无数的证词,决定要传唤哪些证人及他们的做证顺序。虽然,检查官和陪审员都没有感觉到,但这场调查庭在第一个证人也就是艾司蒙伯爵作证之后,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得知医生完全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任何氢氰酸之后,艾司蒙只需让邓太太变成一个不可靠的证人,事情要转到意外死亡的结论就很容易了。他在旁听昆丁询问邓太太时,发现了她的弱点,于是在自己作证时,留下了几个技巧的暗示,引导检察官接着询问邓太太。

亚穆作证完毕立刻离去,乔装成一名乡下治安官再次混进来,正好听到邓太太作证说她的男主人毕先生是个圣人,女主人则是撒旦的工具。在仔细的询问下,这位忠心耿耿的仆人否认她的主人日夜喝醉、吸食鸦片、大部分时间都在妓院、赌场或鸦片馆,而这是全世界、包括验尸官都非常清楚的。

接下来是邓先生,他并没有添加什么重要的话,同说毕太太要他去找医生,也找律师来。按着作证的昆丁则轻描淡写的说贺先生是毕太太的监护人,碰上麻烦当然找他协助。

邻居们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六个医生一一作证。亚穆知道,他们都没有发现氢氰酸,因为事后本来就不可能留下痕迹,而以毕樊世的情况,需要的量又非常少。氢氰酸也和鸦片一样会腐蚀胃部,可是毕樊世的器官早就因为多年的滥用鸦片腐蚀殆尽。医生也用这原因以及他的经常抱怨头痛可能是脑部神经有损,来解释瞳孔的扩散。有两位医生甚至认为他死于自然原因,他们认为鸦片不会致命,只是长久使用伤了胃部,最后因胃病而死。

夫人的毒药确实选得很聪明,亚穆不懂的是,她为何不也聪明的选择时间。他猜或许在气头上就做了,可是下毒是需要事先精密计划的,尤其是这种毒。

毕樊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好几个小时,这表示她在吵架之后不久,就把氢氰酸加到鸦片瓶里。她怎会那么快就找到氢氰酸?或者她早就放在画室里?然而,这就表示事先已有计划,那又何必选在大吵一架之后?何况,还有时间点的问题。邓汤姆作证他在毕太太听到撞击声时,他在楼下也有听到,那是毕樊世重新回房并关上房门不久之后的事。

所以她是怎么做的?而且,是她做的吗?

但一定是她,墨水瓶在那里。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不符合。

饼去这七天以来,亚穆深受这个问题困扰。他使出了所有的意志力和自尊,才没有利用累积多年的技巧去询问她,诱她说出真正的秘密。但是,他也不承认碰上了困境,这只是时间问题,他向自己保证。十年来,他还没碰过无法解决的问题。他留在早已有结论的调查庭,只是想观察她,希望能从一个姿势、一句话的转折中找出他想要的线索。她即将作证,那时他就会有答案。

正这样想时,周遭的气氛开始改变。他向门看去,毕黎柔穿着一身的黑,像最黑暗的夜,走了出来。

她走过两排长椅问的走道,裙裾在死寂中发出窸窣声。抵达位置后,她掀开面纱,傲慢地扫视旁听者一眼,然后用足以将人火化成灰的目光盯住检察官。

坐在亚穆周遭的男人,不管地位高低,这下才开始呼吸。连他都曾屏息片刻。阿拉在上,她实在太厉害了。火与冰集于一体。

她是我的,他的野蛮部分发出咆哮。

迟早的事,他的文明部分安抚他。耐心等待。

黎柔进入调查庭引起的骚动,是她早有预谋且刻意利用穿着制造的。不屑于乞讨同情,她刻意利用黑色的重丧服装创造出最炫目的效果。

她以时髦的角度,斜戴着以宽幅缎带装饰的巨大黑色天鹅绒软帽。黑色斜纹布的衣服有着夸张的垫肩和大袖子,下摆是两圈刚好盖住足踝、很深的荷叶边,毛皮衬里的靴子是这酷寒天气与冰冷室内的最佳选择。

检察官刚才侦讯其他证人的期间,她都不能进来,所以她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她从德鲁有些不悦但并未忧虑的表情判断,情况并未对她太过不利。

艾司蒙不在这里。她从樊世出事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他。她并不确定他认为她有罪或无罪,但既然他不在这里,想必认为她有罪,同时不希望高贵的名字与一名谋杀嫌犯扯上关系。据她所知,他并未作证,应该是运用其影响力,免去了这让人不快的任务。

当然,没有人告诉她谁会来作证;即使法律规定,在被证明有罪之前,她应被认为无罪。而且这只是调查庭,而不是审判,但是黎柔似乎仍被视为嫌疑犯,完全不能得知别人在做些什么。

德鲁也不准被告知任何消息,因为既然他是她的律师,便可能拿那些消息帮助她。才怪。

这些爱搞秘密的混帐东西。

她抬起下巴,迎视检察官充满戒备的凝视。

在检察官的询问后,她说出那些多馀的资料:她的姓名、地址、居住时间等等。书记员尽责得一一写下,好像全世界到这时候才知道她姓啥名谁。

然后,检察官要求她叙述她丈夫死去的前一夜她在哪里,搭乘何种交通工具回家,及各种各样的杂事,简而言之,就是她重复告诉昆丁和治安官的那些。

黎柔只在检察官问及为何提早离开诺伯瑞庄时,她的声音才出现一丝不悦。“我没有不敬之意,但这些都写在我的具结书里面了。”她说。

检察官看看桌上的一张纸。“你只说你改变主意,请向陪审团解释好吗?”

“我原本打算去乡下休息,”她直视着陪审团。“没想到那里有那么多客人,根本没办法休息。”

“所以你回家,又立刻开始工作?”检察官扬起一道眉毛问。“这对一个想要休息的人来说,不是很奇怪吗?”

“既然我无法得到任何休息,干脆让自己有点生产力。”

“的确,可是你真的,呃,有生产力吗?”

谤据六、七个人对她画室的描述,她早就料到检察官会这样问。

黎柔挑衅的迎视他锐利的眼光。“起初并没有。你一定早就知道的,我先跟自己吵架,用画室的东西发泄怒气。按着又是一个你也早就知道的事,我的粗心大意吵醒了我丈夫。我们也因此发生争吵。”

“请描述这场争吵好吗,夫人?”

“当然。”她说。果然,所有的旁听者立刻集中精神。在今天之前,不管任何人怎样哄骗、诱导、威吓,她都拒绝细述这场争吵。大家都相信它是真相的关键。

“毕先生说了些让我生气的话,”她说。“我因此而讯咒他。”

臂众的兴趣更加深了。

“请更加详细的说明,毕太太。”检察官耐心的说。

“我不说。”

这引发了一阵猜测的低语。检察官瞪了旁听者一眼,低语声安静下来。

检察官不那么有耐性了,他要黎柔解释为何对陪审团隐瞒如此重大的资料。

“我丈夫显然因为一夜狂欢而不舒服,”她说。“他为被我吵醒而生气,还有他的头痛,否则他不会说那些话。而我如果不是生自己的气在先,我根本不会去听那些话,更不会被激怒,因而说了那些发泄怒气的话。重复那些不好的漫骂,只是赋予它们本来就不具有的意义。即使那些言语有几分真意,我也不要再说一次。我不要在公众场合洗我的内衣。”耳语声立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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