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白天阳光好,再愿夜来月亮照,三愿岩石也有情、荒山也有爱,天地日月年年保佑小小草。”
秦日臻终于能够猜出,她大约是在唱歌,但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只能听出不同于讲话的节奏和音律。他听她一直唱一直唱,忽然有一句声音提高了些.他听见“不与命运追逐”。这时她把戒指套回手指上,站起来,目光呆滞地对上他的眼。也许她是看见了他的,但是他只感觉到,她的目光不是停在他身上,而是停在他身后某处遥远的事物上。他不能确定,她这样子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屋,向卧室走去。秦日臻跟在她后面,听见她断断续续像在背什么文章:“我们选择了等待,于是我们就选择了被动……被动的痛苦……等待其实是渴望着结束……现代人的悲哀以及不知疲倦的重复……”
秦日臻跟到床边的时候,她忽然转过身来,仰起脸对着他。卧室里一片漆黑,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说:“我宽恕你,你也原谅我。没关系,世界不会因为我们而失去。”然后她爬上床,如爬行动物般拱进被窝里。
下半夜,秦日臻感到难以人眠。
第二天清晨,张小弟在厨房煮咖啡,秦日臻寸步不离,过了一会儿低声问:“昨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张小弟忽然脸红了,新媳妇似的白了他一眼,
“明知故问。”
他第一次见她面容娇羞脉脉含情的样子,秦日臻不由得心花怒放,忍不住亲她一口,一个不留神心中疑问已抛至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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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日臻忽然发现从张小弟搬来和他住以后,小丫头就变得更加美不胜收了,这大概是恋爱光环的投射效果。真爽啊,这艳福徐真明那小子享受不到,归他二人独吞,哈哈哈!
大概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差不多的,张小弟和秦日臻以前接触的女孩也有许多相同之处。她也会把他从沉默里抓出来问他想什么;会不许他抽烟霸道地像个家庭主妇;会逼他把油盐酱醋比例严重失调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会一时神经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番再寸步不移地监视他,一不小心烟灰掉到地毯上就会被逮住责骂一顿再罚他扫一礼拜地。
她陪他赖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会做出沉思状,然后突然把他从晚间新闻中拉出来喋喋不休,跟他讨论两性问题。
“秦日臻,你知不知道,上帝最大的错误就是造出了两种性别的人。”
秦日臻瞄瞄她,不解地撇撇嘴,弹出一根烟来点上,“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然后扭回头继续看他的国际新闻。
“不许看!”她抢过遥控器关掉电视,继续借题发挥,高深莫测地盯住他手指间节节缩退的香烟,“生命就像是抽烟,除了把它抽完,你不能再做什么。”
他料到她是在故弄悬虚,吸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搏进烟灰缸,“你还要把烟扔掉,笨蛋。”说着夺回遥控器,研究他的国际局势。张小弟也再没有声响。
看完晚间新闻,秦日臻发现张小弟不在沙发上,他偏头看见工作间里亮光微闪,还传来噼啪的暴力打击键盘的声音。
他走进去,只见张小弟蹲在转椅上,染成栗色的头发毛茸茸的,活像小毛猴在那儿练九阴白骨爪。她正在往BBS里灌水,逮住谁灌谁。
秦日臻感到无聊,正转身要走,她却拉住他,说她突然有了灵感,要写小说。写一个梦游的女孩遇见了一个天使一样的男孩,后来那个男孩得白血病死了,女孩跑到上海明珠塔上跳了下去。秦日臻听了感到很恼火,问:“怎么这样?!”她懒洋洋地说:“你当然不会懂的。”
但这个刚刚成形的小说轮廓在她发出一声咒骂后便流产了。因为几分钟后她就在一网站里发现有人写这个题材,只不过结局是喜剧。秦日臻看了看结尾部分说:“这样才好嘛。”
“好个叉叉。要按我说的那样写,绝对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永生难忘。”
“难忘?你看都已经有人写了,不知还有多少没被你发现的也写了,一点儿新意也没有。”
“哼,小心哪天我弄一部长篇出来,叫你把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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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弟正经八百立志要写一篇小说,于是就有了她或坐或蹲在电脑前猛耙头发,嘴里叨念西藏西藏,再敲出大篇描写西藏风光的语句的情景。
有时候她会忽然停止猛力敲击键盘,举起那双曾与音乐共舞的葱白细致的手对着光看上许久,“唉,浪费了浪费了。”
每当这时秦日臻就会干咳两声,冷笑着说:“我秦日臻的电脑被你拿来打全拼,那才真是浪费了。”
张小弟自然会怒目相向,“你计算机专业了不起;终于在革命老前辈前找到逞能的机会了?”“你的电脑才是好福气,天天有美女侍候着”云云,或者干脆一言不发拳脚交加。
这一次她写的是两个确实相爱的人,却因为一点点事儿分手啦!看来她确实尽心尽力地写,睡觉睡到半夜爬起来就去打开电脑。头脑还混炖着,常因为一个字读不准音打不出来而狂翻字典甚至失败到把秦日臻拖起来动用五笔解决问题;又还喜欢出错。把“风蚀的童话”打成“风湿的头发”;而且速度很慢,只用一根食指戳。
秦日臻实在连发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好心地说:“你别在这里操着小学都不过关的拼音出丑了,来跟我学五笔。”谁知她态度强硬坚决不干,秦日臻估计她是害怕学不会掉面子,不由更加猖狂,说他学五笔那会儿还是96年,如何如何怎样怎样,老师都翘起大拇指五体投地说“I服了U!”张小弟听了,先是怀疑地认真看他两眼,然后耸一耸肩轻哼一声表示不稀罕,实际心痒欲死又得忍着。
秦日臻把那个受众人观摩嘲笑的幼稚杯子带回家里,常常端一杯咖啡或茶坐在张小弟后面看报纸。她有时候也玩CS和帝国,对泡泡堂不感冒,因为讨厌那些傻乎乎的小人死了以后泪如河水。玩CS她喜欢用AK一47,被打死以后鲜血四溅,她还兴奋地大叫那血真是漂亮,像玫瑰花瓣。帝国已经很过时很过时了,可她就喜欢享受掌握王国的权力乐趣,最爱的是条顿人,OICQ的呢称就用条顿。
“唉,又死了!”张小弟不知何时直立起来,在转椅上晃来晃去。
秦日臻忽然感到眼前一片阴影,抬起头来不禁大惊失色,“危险!你给我下来!”
“遵命!”她答应得干脆,一个蛙跳扑到他身上,把他手里的报纸撞散一地。骑在他腿上她也不老实,扭来扭去略得他发痛。
“你给我安静点儿好不好?”他照她瘦瘦的上拍一下,伸手捡起地上的报纸,双手打开,横在他们中间。
“痛!”张小弟揉着被打的抱怨,见不理她,隔着报纸向他做怪相,她身后的台灯把她的身影照成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映在他眼前的报纸上狰狞可怖。
“喂,你就不能看一些高雅的书籍吗?你要是被《金锁记》、《百年孤独》什么的迷住了我心里会好受些!”
秦日臻被她揪住耳朵,不得不停止装聋作哑把报纸拿低些,“和报纸吃醋啊?”
“你要有本事和它谈恋爱我就有本事吃它的醋,泡烂它叫你还看。唉!”声音里满是惋惜无奈,“和你在一起真没意思!不过,我喜欢你就不和你计较啦!”忽然一个热情拥抱,紧紧勒住他的脖子还在唱歌:“我知道这样不好,也知道你爱只能那么少,我不停地要,要到你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