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弟看了李小多一眼,悄悄向他比了一个v”型手势,接着对徐桢明说:“你还是快回澳洲吧,不要为我耽误了行程,这太不值。”
☆☆☆
真是麻烦,徐桢明一搅和就害她辞掉了工作,现在又满街闲荡。有好几次她经过秦日臻的写字楼下,张小弟都会停下来抬头仰望,甚至无聊地数它有多少层。但每次都只数了一半就忽然没有了心思。她是很想见他一面的,她知道,只要打一个电话,这个愿望就实现了,可是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她就是不敢用手指去动。
东晃晃西晃晃,张小弟晃到了他们公司附近一家书城,在里面看到一本苏青的《退职夫人自传》,拿来翻翻觉得还行,掏钱的时候又犹豫了。想了想,她把它放了回去。
下午回到家,李小多看见的就是张小弟坐在桌边支着脑袋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奇怪了,“徐桢明不是走了吗?怎么,你想念他了?”
“才怪。我想的不是他。”她无精打采地说。
“那是……秦日臻?”他拖个凳子在她对面坐下,“说到底,你对他有没有感情?”
她放下手,驽动了下嘴唇,“越来……越深哦……”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他不是也爱你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有一种畏惧感,下不了决心。
李小多点点头,沉思了许久,说:“你太害怕失去了。你总是觉得,无论曾经怎样幸福,最终都会失去,那么不如一开始就一无所有,无得,也就无失。这不怪你,因为你是经历过这些事。但这是你潜意识里的想法,你自己并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不敢接受你对他的感情,所以在徐桢明出现时,你产生过那是因为你还喜欢徐桢明的错觉,但必竟是错觉,你很快又推翻了这一假设,确定了对秦日臻的感情。你想一想,像你现在欲进又止欲止不甘的情况,会不会比放开一切无所顾忌地前进要来的幸福?无论哪一种都会让自己难受,不如选一种能感受得到幸福的一条路,虽短暂,但美丽。
“还有,你说你下不了决心?其实你决心已经下了,关键是实施,在最后一刻,你总是退缩,当然不会收到什么成效。你也不用责备自己,很多人都这样。那些自杀的人,假设他是决定跳楼身亡,他能够跳出去,就一定是下了决心的,但是谁知道,他在身体离开楼房时的一瞬间有没有后悔过?你也是这种情况,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冲破一切内心的和外界的障碍了,你只需要横一下心就可以了!我看,你要好好地想一想。”
张小弟咬住嘴唇,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过了一会儿她说:“是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地想一想。”忽然两眼一亮,“我知道应该去哪儿了!”
☆☆☆
夜里一点多,张小弟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去看了看李小多,见他睡得很死,便小心翼翼地出了门。
她来到秦日臻家。
在门口时她拿钥匙的手抖了一卞。要是进去一看他正对着门坐着那怎么办?那就装喝醉了,反正他那么笨,也看不出来。
张小弟溜进屋,首先去沙发前看了看,是空的,然后又去卧室。
一股熟悉的高田贤三香水味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始。这是他身上的味道,似海洋一般广博,又有檀香的深远。她悄悄走到床前,端样他的脸,忍不住,亲他一下,他马上有了感觉,皱了下眉,然后脸上浮出笑意。她看得两眼放光,心里发痒,赶紧又去亲他。这次她把胆子放大了一点,嘴贴在他唇上不动,感到自己呼吸都快没了才离开他。
他还是没有醒来。她轻轻说声再见,然后离去。
☆☆☆
第二天早上,秦日臻醒来回忆晚昨的梦,感到可笑。自从那天在旅店过夜以后她就又消失了。也许她很恨他,他在醉酒的情况下占有了一个女孩子,的确可恨。想到这里,他后悔无比。
他的疑虑在半个月后一个意料之外的夜晚得到解决。那天他,如既往地深夜回家,进了门,灯也不开,一边解开快令人窒息的领带一边往沙发走去,不料踢到一件物体。他愣了得,不记得自己曾把什么东西放在客厅中央。
打开灯,只见张小弟横在沙发上睡着。她的头发已长及肩膀,松松散散地扎着一把马尾,用的是普通红皮筋。她没有化妆,自然本色的脸依旧美丽,但瘦了下来。一身运动服,旅游鞋东一只西一只。
秦日臻刚才踢到的是斜靠在行李箱上的吉他。看来她终于决定搬来了。他心里一阵踏实过后,忽然感到了一点儿酸涩。她一定经过复杂的思考,才决定来的。
她在自己胸前抱着一个垫子,他去抱她的时候,发现她左手中指上有一个硕大的骷髅戒指,与她的手十分不相配。他拉起她的手仔细地看。那是一个银制戒指,宽阔的指环,上面交叠着五个骷髅,重叠方式相近于奥运会的五环。空洞的眼眶,深陷的嘴巴轮廓。光洁的头盖骨、使这个暗钝沉重的戒指看上去闪动着鬼魅、轻柔。
他正在诧异,她突然一阵咳嗽,他就抱起她走向卧室。
身体悬空时她醒了,落到床上时她笑了,脸上有醉人的胭脂色。“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来你家睡觉哦。”
他放下她,坐在床沿生气似的说:“这么久去哪里了?下次不许不声不响就跑了。”
“嗯!”她乖乖地点头,忽地一跃而起,盘坐在床中央,兴奋地说:“我刚从西藏回来!”
“西藏?”这个地名总是给人以荒凉和神秘之感。
她富含感情地说:“我一直想去两个地方,上海和西藏。那个时候,就是刚开始对这两个地方向往的时候,我才16岁。后来进了乐队,我就常常幻想,
自己是在拍MTV时漫步在上海街头,而去西藏,是因为看破了红尘,是在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之后。然而现在,我却觉得,其实西藏也可以承载功名,上海也可以祭奠爱情,它们之间的联系无处不在,用不同语言表达的是同一个主题。这一次我去了西藏,那么再就不用去上海啦!”
秦日臻第一次听她认认真真地说了这么多话,第一次听她阐述自己的思想,然而他在听完以后语枯词穷,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小弟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高深语论,惶惶幽光闪闪的骷髅戒指,“我在喇嘛庙里求的,求了一整天。好看吧?”
秦日臻拉过她的手再次仔细打量,这一次发现它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有一种累赘而繁复的美感。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镇邪之宝,我的——护身符!”
“你还需要这样的东西保护?我觉得你的自卫能力已经很强了。”
她忽然凶相毕露,“那你赶快从我房间滚出去,不然我打110!”
第八章转弯
那个晚上,秦日臻照常凌晨三点半醒来,发现张小弟不在床上。阳台上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只见张小弟背靠栏杆而坐,手举着骷髅戒指在月光下凝视、她的神色宛如在梦中,眼睛十分悲哀,哺哺自语着什么。
秦日臻不知道她会不会是在梦游,不敢惊动她,只是站玻璃窗前看着她。他不会知道她对那戒指的感情。在遥远的西藏,张小弟曾去喇嘛庙里朝圣,她用身体所有部位紧贴地面缓慢前进,手里提一壶献给庙一宇点燃长明灯的油,长久地哼唱着圣歌,最后她嗓音沙哑不堪,膝盖磨破溃烂。她是用身体爬行祈求来了一个银制骷髅戒指,为她看不到出头之日的梦想以及彷徨的爱情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