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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手牵手回到安凊叙老家。
昨晚朱苡宸担心的事成真,舅妈果然一大早就到处散播好消息,而这个地方也真的很小,于是所有邻居都得知,当年那个老是挨打的小女孩和那个家教很好、人人都喜欢的男孩在一起了。
走过汪大婶家,数十年如一日,她还是拿着水管浇灌着柏油路面,只不过她的头发白了,而当年种下的小树已长得蓊蓊郁郁。
“阿朱,回来了啊。”看见她,汪大婶拉开门,走到街心。
“汪大婶好。”朱苡宸规规矩矩地鞠躬。“汪大婶看起来还是很健康,好像……比我上次看到的时候更年轻,说实话,你有偷偷跑去打玻尿酸哦?”
她很会跟老年人哈拉,不对,应该说她对谁都很能够讲话,连面对安凊叙这种冰人都能连续讲两个小时,可见她的功力有多深。
“哎哟,爱说笑,都老了。上次汪大婶有在电视上看见你哦,你上电视很漂亮。”
“对啊,电视台的人有帮我化妆,我要是有汪大婶年轻时的一半漂亮,早就被拉去当偶像明星了。”
安凊叙受不了地看她一眼,谄媚,巴结,拍马屁。
“阿朱已经够漂亮了啦,你舅妈很骄傲,到处叫人家看你的节目。”
那不是她的节目……算了,老人家开心就好。
“谢谢汪妈妈,我才想看你年轻时的照片呢,舅妈说,汪大婶年轻的时候,比白嘉莉还美。”
“你啊,这张嘴这么甜。唉,想当初你舅妈年轻时那么歹命,现在总算出头天了,你在大学教书,姐姐在国中教书,哥哥又是医生,三个孩子都那么有成就,她总算是苦尽笆来,当年吃的苦都值了。”
“是啊。”她笑着应和。
“啊他……就是阿叙吗?”
“对啊,阿叙一直想回老家看看。”
“阿叙长得真高,真帅,还会不会拉小提琴?听阿朱舅妈说,你念美国最难念的那间阿弥陀佛大学哦?小时候我就看你们两个特别要好,还跟你们妈妈,舅妈说,不如让你们结成儿女亲家,没想到果然长大变成男女朋友。”
炳佛变成阿弥陀佛?安凊叙佩服这群老太太们,但他和朱苡宸一样,没有多加置喙,只是微笑着,剩下的全留给这多话的小女人去应付,而她,应付得游刃有余。
就这样,聊过十几分钟后,他们才在汪大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第6章(2)
朱苡宸拿出阿姨交给舅妈保管的钥匙,打开大门。
表哥开始工作后,就逼舅妈从工厂退休,退休后老人家的时间多了,除了和邻居说说话,就是到这里整理花草,清清屋子,一进门,她就见到安凊叙呆住了,那一景一物都是当年的模样,未曾改变,只是树长得更高些,而那丛夜来香已经攀满篱笆。
“要进去屋里吗?”她拉拉他的手。
他有些激动的回去握她的手,掌心里满是汗水。
他点头,两人牵手进屋,沙发还是那个样子,墙上的时钟仍然滴滴答答响,只是更老更旧了。
她直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让屋外的阳光透了进来。
安凊叙下意识地指指那片落地窗说:“以前,我妈妈经常站在落地窗前拉小提琴。”
“对啊,而你拉小提琴的位置是在二楼阳台。”
那时,她经常站在门外,仰望二楼阳台,看着他拉小提琴的身影,五岁的孩子不懂爱,却清楚明白什么叫做喜欢,她喜欢大哥哥的声音,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对她的小心疼护,喜欢他……是一件持续很久的事。
“我父亲,因为母亲的提琴声而爱上她。”
可最终,他选择回到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元配身边,如果结局注定这样,当年为何要放任爱情发展?他无法原谅父亲。
朱苡宸抿唇点头,把话题转开,“这个楼梯,你害我摔跤过,记不记得?”她撩起头发,耳际露出一个淡淡的疤。
那时,阿姨开玩笑地对他说:“糟糕,你害阿朱破相,以后一定要娶人家。”
他没有闹别扭,而是很“负责任”地回答,“娶就娶,反正我很喜欢阿紫。”
那个儿女亲家的戏言,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不是故意的。”安凊叙解释。
“就算你是故意的,也没关系。”她落落大方的回应。
“为什么没关系?”
“因为……”她凑近他耳边,轻语一句,“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的脸庞倏地翻红,撇下他,飞快的跑上楼梯。
他望着她的背影,浅浅一哂,笑得不深,却绝对真心。
他跟着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小孩子的单人床仍然摆在熟悉的位置,覆盖着书桌的白布蒙上一层厚厚的灰。他一把拉开白布,课本,故事书,还有插满铅笔的竹筒未曾挪移过位置,母亲……一直在等他回来。
拿起小学的日记簿,随手打开,稚女敕的笔迹写着——信念是成功最大的支柱。
然后,洋洋洒洒一篇与自信有关的文章,出现在格子簿里,他细细读着,却弯了眉头。
当年的他,还真喜欢讲大道理,可发生在朱苡宸身上的事,一旦落在自己头上,他便控制不住仇恨,敌视,心里只求一个天翻地覆,把那个害他不浅的安家彻底摧毁。
突然,阿朱的声音钻进他的脑袋——是你和阿姨,教导我心中无恨,因为心中无恨,所以装得下更多的爱……
“这个床,我有份。”朱苡宸拉开覆在上面的防尘布,天蓝色的床罩顿时出现他们眼前。
曾经,他发了疯地想要当太空人,母亲给他买下一套又一套的天文书籍,还在天花板贴上许多夜光星星。
母亲贴上星星的第一天,他迫不及待把她带到自己床上,抱着她软软的身子,关上电灯,他和她一起徜徉宇宙间。
手抚过小小的枕头,她笑着转身,说:“小时候我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疼你的妈妈,有时候我很想问:‘大哥哥,你可不可以把妈妈分我一半?’很傻对不对?妈妈哪里可以分给别人,只是我打出生后,就没见过母亲,听说她把我丢在医院就消失得无踪影,还是医院通知舅舅去把我领回来的。”
她在笑,但阳光笑脸里罩入一层阴霾。
“你那个时候应该问的。”安凊叙顺顺她的头发,勾起她的下巴问。
“问什么?”她笑着靠近他。
“问我肯不肯把母亲分你一半?”他对着她的耳朵说话,暖暖气息吹过,痒呼呼的,害她的心也跟着发痒。
“如果我问了,你会怎么回答?”
“我会说,好,分你一半。”
他的答案让她的心沁入一股淡淡蜂蜜,情不自禁,她勾住他的手臂,情不自禁,她把脸贴上他宽宽的胸膛,情不自禁,她闭上眼睛,她想,她的大哥哥已经悄悄回来。
入夜,他们在朱家吃过饭后,又来到他的老家。
夜来香甜甜的香气在空气间飘散,两人坐在摇篮里,脚一下一下地点着泥地。
摇篮轻轻摇晃,晃着晃着时间仿佛回到过去,回到那个仲夏,他的母亲在落地窗前拉韩德尔的“席巴女王进场”的那个夜晚。
“我讨厌爱情。”他突发一语,吓到了她。
“为什么?”
“爱情只会带给人们痛苦。”他偏激过度。
“为什么?”
“你认为我母亲有因为爱情的存在,而过得快乐幸福吗?”
“所以,你认为婚姻比较实际喽?”她问。
“婚姻怎么会实际?”他失笑,敲了敲她的脑袋,然后顺手一勾,把她的头勾进自己胸口。
“怎么不实际?不管高不高兴,婚姻就是会把两个人给绑在一起,共同的责任,共同的目标,共同的衣食住行,让两个人未来的几十年紧紧相系。”